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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谋杀/作者:宇尘』
『状态:更新到:完本感言』
『内容简介:
最骇人听闻的谋杀,最匪夷所思的真相!!食人晚宴、封口女、人体积木、无罪谋杀、冰雕情人、南大凶手自首、人皮祭画、镜中鬼影……你永远无法用常人的思维理解这些恐怖诡异的凶案背后所隐藏的真实目的。让擅长催眠的心理医生以独特的视角,带您走进那些可怕罪犯的心灵深处,洞悉那些令人生畏的真相。
特此声明:
有心脏病史的人请放弃!
IQ低于120的人请放弃!
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请放弃!
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试图猜测真相。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 监控拍到丧尸
3月12号,深夜。
平江市110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
报案人自称是进城送菜的菜农,途径高速路收费站附近的一条省道时目睹了一起可怕的凶杀案。
案发时他正在开车,突然听到路边灌木丛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当时天已经黑了,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么什么情况,那叫声更是让人毛骨悚然。菜农停了车,却没敢马上下车,他犹豫了五六分钟,女人的叫声也持续了五六分钟。
菜农最后鼓起勇气,拎起车上一把铁锹下了车。
叫声这时候戛然而止。
他手擎着铁锹,战战兢兢的走进树林。借着透过树梢的月光,他猛然看见一个女人一动不动的趴在草丛里,裤子脱掉了一半,地上飞溅着斑斑块块的血迹。女人的脸侧枕着在地上,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菜农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用铁锹撩开了遮挡她脸的头发,顿时魂飞魄散。
女人的脸被撕碎,只剩下血肉模糊红赤赤的一堆,一只被抠出来的眼珠连带着一点儿碎肉挂在眼眶外面。
菜农吓得瘫坐在地,随即一咕噜爬起来,锹也扔了,一口气逃回车上,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
可惜,凶手作案时菜农距离太远,根本没看见凶手长什么样,甚至他连凶手都没亲眼见过。
警方赶到后,搜索了整片树林,只发现一辆电动车,没有找到凶器和其他的痕迹。
随后,警方在调查事发路段监控时,发现了一段记录了案发经过的视频。
当时,被害人骑着一辆电动车,沿着公路由西向东前行,前方就是平江市区。在经过案发那片灌木丛时,女人停了车,推着电动车走下公路,走向树林。
这个举动让很多警察不解。
忽然有个女警反应过来,说,她是有内急了,想去路边方便吧。
女人最了解女人,她的解释合乎情理。
但紧接着,一个诡异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频中。
这个人穿着一套破烂的风衣,骑了一辆旧电动车,距离推车的女人大约20米远,女人始终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女人推着电动车走向树林,那个人也下了车,跟在她身后。
这个人走路的姿态十分古怪,尤其是在视频里,看得尤其真切。他双腿僵直,好像不会打弯一样,在地上拖着往前走。两条手臂也硬邦邦的垂在肩膀下面,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根木头在地上挪动。
但他走路速度不慢,迅速拉短与前面女人的距离,跟她先后走进了树林,消失在视频里。
走在前面的女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危越来越近。她匆匆走进树林,就开始解裤子,视频里隐隐能看见她蹲在一棵树后。
可就在这时,她意外的扭回头,似乎看到了什么。
突然,那个怪人从一棵树后闪出,把女人扑倒在地。
由于有树当着,视频里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女人被死死压在地上,手刨脚蹬。怪人似乎弓着身子压在她身上攻击她。
监控视频听不到声音,从图像上看,整个袭击过程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女人激烈的挣扎让人感觉她似乎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菜农所听到的惨叫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女人发出的。
袭击很快结束了。
女人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袭击者拖着那古怪的姿势离开了树林,找到了扔在半路电动车,骑上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之后的调查给警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难度。
首先是监控摄像头距离比较远,被害人和袭击者的长相都无法看清,而且,其他路段的监控都没有拍到两人。
更让人头疼的是,被害人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证件,连手机都没有。
无法圈定凶手和被害人的身份,再加上事发路段偏僻,刑警队三个月时间里走访排查了上百人,始终没有结果。
这桩案子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后来这个案子被消息灵通的平江晚报记者挖到,写了一篇文章发表了,还起了一个博人眼球的名字——
丧尸人夜袭女子。
文章首次用“丧尸”这个欧美恐怖大片里流行的元素为凶手命名,还侧重描写了袭击者古怪的走路姿态和被害人所遭受的离奇伤势,把一篇犯罪新闻写的像恐怖小说一样。让市民们将信将疑。
警方也没有就此事进行澄清。但谁都没有想到,这恐怖的一幕在三个月后再次上演……
……
三个月后。
丁潜夹着书本走进东华大学心理学院的课堂。
他教授是临床医学中的精神病学。不算热门的学科,但选他课的学生却不少,因为丁潜的课好过,讲课也不拘泥课本,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像说书一样。还有不少学生纯粹是来旁听的,尤其女生居多,据说东大里不少女生都给他写过情书。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大学客座教授,还是平江市著名的心理医生,长相更是风度翩翩,这样的优质男打着灯笼都难找,偏偏还是单身,难怪很多女生想入非非呢。
不过丁潜今天却碰上了一个让他头疼的女生。
她问丁潜,“老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僵尸吗?”
“僵尸?”
“就是美国电影里那些到处走来走去,看见人就抓就咬的怪物?”
“这个啊,我先纠正你的一个错误。”丁潜微笑道,“你所指的不叫僵尸,而是丧尸。僵尸和丧尸是两种概念。僵尸是中国传说中人死后煞气淤积体内,或是吸收了太多阴气发生了尸变,具有一定鬼的元素。而丧尸是指活生生的人被某种病毒或者辐射杀死了脑部神经,只残存了原始行为能力的一种死物,俗称活死人,换句话说,他们是会动的尸体,最终会随着逐渐腐烂而消亡。如果你问我到底有没有丧尸这种东西。不好意思,我是研究心理学的,这个你应该去问生物学的老师。”
其他学生听了都笑了。
那个女生却还锲而不舍,“在美国不是刚刚发生了丧尸袭击人的案件吗,一个的丧尸抓住一个流浪汉,把他咬的惨不忍睹,血肉模糊了呢。”
这个女生长得清纯可人,短发,小V脸,大眼睛跟黑葡萄粒似的转动灵活,是个标准的loli美女。就是口味太重,把坐在身边的女生吓得直往边上靠,倒觉得她像个怪物。
“美国那起案子我听说了,虽然媒体上都称呼凶手是‘丧尸’,但严格说,他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种丧尸。而是一位瘾君子,他在案发前由于吸食了大量的麦角酸二乙基酰胺,导致神智错乱……”
“麦角酸二乙基酰胺是什么东西啊?”坐在女生身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疑惑不解的问。
女孩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连这都不知道,你确定将来要当心理医生吗?”
男生被说个大红脸。
女生不再睬他,很认真的问丁潜,“那么丁老师,你来说说,麦角酸二乙基酰胺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
丁潜说:“麦角酸二乙基酰胺是一种麻醉剂类的毒品,俗称‘浴盐’,具有很强烈的迷幻效果。服用这种药会导致人体体温上升,丧失理智,变得非常具有攻击性,在外人看来,丧失理智的吸毒者确实有些举止酷似电影里的丧尸。但本身上他还是人。”
“原来是‘浴盐’啊,我听说过这种毒品。但是没用过,不知道它的效果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好,真能让人变成丧尸……”
坐在她附近的女生们都远远的躲开。连那些想要她手机号的男生都望而却步了。人家只想谈谈恋爱,不想闹出人命。
“如果是国产的‘浴盐’,考虑到现在假货猖獗,我建议过量服用,或许能达到你要求的效果。”丁潜也很雷人的回答道。
“除了服用毒品这个人办法之外,还没有其他办法能变成丧尸呢?”小女生还不满足,继续追问。
“这个么……我建议你去看看美国大片,就会得到答案了。”
“老师,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即便丁潜脾气再好,也有点儿来气了。这丫头明摆着就是来捣乱的。这样的奇葩学生到还不多见。
下课之后,他夹着书本前脚离开教室,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丁潜转回身,看见那个课上捣乱的女生撵上来。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丁潜问。
“我刚才的问题丁老师并不算回答我。我就是想知道,除了服用毒品或者药物以外,还有没有其他途径能让人变成丧尸。或者简单点儿说,丧尸究竟是生理变化,还是心理变化?”
看着女孩一本正经的模样,丁潜不知道应不应该发火,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
女生愣怔了一下,“没有。”
“我建议你赶紧找一个男朋友,这样你就用不着没事儿想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丁潜刚要走,女生沉下脸,从口袋里掏出了证件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郭蓉蓉,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警察。”
特殊案件调查组?!
丁潜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部门。看郭蓉蓉的样子似乎不像是骗子。
见丁潜发愣,郭蓉蓉微微一笑,“我听说丁老师还是著名的心理医生,我以为你能看出我的身份呢。”
“我是心理医生,不是算命的。”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会找到我呢?”丁潜问。
“是宋玉林宋警官介绍我来的,他你应该认识吧。”
提到这个名字,丁潜的脸色一变。眼神中瞬间闪过复杂的东西,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让你找我,不是为了讨论如何变成丧尸吧。”
“怎么说呢,这件案子确实跟丧尸有点儿关系。”
“警察也相信丧尸?”丁潜带着调侃问。
郭蓉蓉不理会他的反应,忽然问:“你看过最近一期的平江晚报吗?”
郭蓉蓉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展开来递给丁潜。
丁潜接过来一看,报纸第一版血红色的大标题写着,“丧尸又现,被害人侥幸逃生!”
郭蓉蓉在一旁说道:“三个月前,平江晚报也报道了一则类似的新闻,叫‘丧尸人夜袭女子’。”
“我看过那个新闻,说什么城郊那边发生了一起疑似丧尸袭击人的事件,有个女人骑电动车走夜路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致死了。不过这个新闻读着似乎有很大水分,凶手的体貌特征、行为举止描写的太夸张,整个犯罪过程描写的都像是主观猜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没有下文了。”
“其实……那则新闻里所写的跟刑警队卷宗里记录的基本吻合,并没有多少掺假的成分。只是因为一直没有破案,所以,警方也没有对外澄清案件。”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假如你们一心想找出一个丧尸来结案,我估计你们永远也破不了案。”
“我知道你不相信有丧尸这种东西存在,本来我们也不相信。甚至,看到了那段袭击者行凶的视频,很多人还是将信将疑。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第二起案子。”
丁潜瞧了眼报纸,“你们怎么确定这两起案子都是丧尸袭击呢?”
郭蓉蓉左右瞅了瞅,看到身旁有人经过,神秘兮兮的对丁潜说:“你跟我来一下。”
不等丁潜反应,她就拉着丁潜的手来往僻静的地方走,丁潜无意中看到上自己课的两个男生正长大了嘴巴,吃惊的望着他们。
他心想,这下可好了,他很快就会成为潜规则女学生的男老师榜样了。没准儿还会有人给他起个斯文禽兽的绰号呢。
郭蓉蓉一口气把他拉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在很多学生缠绵苟合的过的地方站下,这才放心的伸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点儿东西出来。
这次是一根棒棒糖外加一张血肉模糊的尸体照片。
她把照片递给丁潜,把棒棒糖放进自己嘴里。
丁潜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毛。
那张照片是个女人脸的特写,事实上他只是通过头发的长度来判断的,女人的五官完全变成了一滩烂肉,仿佛是被机器把脸搅烂的那么吓人。偏偏还有一颗眼珠当啷在眼眶外面,说不出的恶心。
郭蓉蓉歪着脑袋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没有惊慌失措,稍感诧异。
即使是她这样的专业刑警,也不敢看这样恶心的照片,说出来有点儿丢人,可是丁潜的反应几乎就跟他们组的法医一样,一双……嗯,一双没有感情的死鱼眼。这是郭蓉蓉想到的最恰当的评价。
“她就是报纸上最早报道的丧尸案的被害人,第二起案子的被害人也受到了类似的攻击。
“最早接手案子的是平江市刑警队。他们调查了将近三个月,一直都没有结果。现在又发生了第二起丧尸案,他们感觉问题严重了,才把案子发到上报省里。我们特殊案件调查组就是专门处理这类疑案的……你刚才问我,凭什么断定这两起案子都是丧尸案,其实我们一开始也不太相信有丧尸这种东西,你知道凶手是怎么把她的脸伤成这样的吗?”
郭蓉蓉忽然反问,让丁潜稍稍一愣。
“用牙咬的。这是法医的鉴定结果。”
直到此时,丁潜始终平淡的表情才闪过一丝不安。
“第二个被害人也是被袭击者用牙齿进行攻击的。光想想就很瘆人是不是?案发路段的监控头甚至拍到了更诡异的画面。虽然没有看清凶手的长相,但是拍到了他走路的姿势,跟我们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C市刑警队在赶到案发现场时,曾经发现女被害人被脱/掉了裤子,他们曾经一度怀疑凶手是劫/色杀人,如果是jian杀案,倒好理解一些。但尸检发现被害人下身毫发无损,进一步调查发现,裤子是被害人自己脱的,她当时正在方便。这就是说,凶手对她的身体根本不感兴趣,也没有拿她的钱。这不是一起我们通常所能理解的案子。我们搞不懂,凶手到底……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说,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所以你们找到我,就是想问我这个?”
“宋局长说你对人的心理问题很有研究。不知道你对这种异类的人怎么看。”
“实话实说,我接触过性yu倒错,接触过精神病,接触过自闭症,但还从来没有接触过‘丧尸’呢。”
“那你觉得到底有没有丧尸这种东西?”
“那要看怎么说,我刚才在课上已经说过,狭义上来讲,那种大脑已经死亡,彻底变成了一具全身溃烂、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我个人觉得不太可能,这种东西只能存在于电影小说里,毕竟人体是个极其复杂的构造,大脑是唯一能控制行为的中枢,大脑如果死了,人也就彻底死了。”
“难道没有例外。”
“宽泛一点儿说,假如一个人的脑组织没有死亡,但是退化了,或许也能反映出丧尸的某些特征。你提到的美国那起丧尸案就是这样,凶手也被称呼为啃脸魔。他的行凶手段倒是跟你描述的这起案子很相似,其原因就是这个人长期吸食毒/品,诱发了精神错乱,以至于产生了幻觉,从而对人施暴。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他被妖魔化了,就变成了让人恐慌的丧尸。”
“那他为什么要啃人脸呢?难道吸食了‘浴盐’的人攻击人的时候都喜欢啃人脸吗?”
“这个么……吸食‘浴盐’虽然会让人变得极具攻击性,但还没有临床证据表明会让吸毒者有攻击有啃咬人脸的yu望,我个人认为在美国发生的那起丧尸啃脸案纯属偶然,如果换一个场合地点,袭击者可能攻击的就是其他地方了。”
“那这起案件呢,也是偶然?”郭蓉蓉指指丁潜手里的照片。
“为什么不可能,中国和美国相距那么远,这两起案子之间肯定不会有什么联系。偶尔出现类似的情况也不算特例,你们警察总不能遇到被害人脸被弄伤了,就说是被丧尸袭击的吧。”
丁潜的话里或多或少带着轻视,他觉得警方实在太异想天开了,居然能相信有丧尸存在。估计是急着破案又不知从何处下手吧,要不然也不至于有病乱投医,连心理医生都找。
郭蓉蓉听出了话味,没露声色,她对丁潜说:“忘了跟你说,最近的发生的这起案子,被害人没有死,你想不想跟我去医院看看她?”
丁潜微微皱眉,心说,既然她活着,应该有记住凶手的样子。那你们找我分析什么?
话到口边,却没说。他也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奇案,不禁有些好奇。
平江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病房。
郭蓉蓉推开病房门,轻手轻脚走进病房,丁潜随后跟进来。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一个病人,从体型上看出是一个女人,却无法看见她的长相。
不过这个女人浑身精瘦,只剩下了皮包骨,透过衣服都能看见她瘦的吓人的骨头架子,肥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好像纸扎的风筝。
她整张脸都缠着一圈圈白色的纱布,显得头出奇大,好像一个大头娃娃,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和小半边脸,大部分脸都遮挡在纱布中。
看样子女人年纪似乎不太大,她双目紧闭,正在睡觉。床头居然摆放着几本连环画。
但郭蓉蓉一靠近床前,她就忽然惊醒,嘴里发出“嗬嗬”的叫声,惊恐的向床角躲。
“是我,你别怕,我头两天刚刚来过,我是警察,你忘了。”郭蓉蓉指着自己的脸让女人好好看看。
女人定定的瞅着她,目光带着迟疑,似乎在努力回忆,又把目光转到丁潜脸上,她对丁潜明显有很强的戒备心理。
创伤后应激障碍。
丁潜马上根据她的举止和神情得出了这个结论。
第2章 幸存者
这类患者通常是经历或者目睹了极其令人恐惧的事件,或者受到严重创伤之后,便可能表现出感情麻木,反应迟钝,他们会长时间处于惊恐之中,无法自控的不停回忆与创伤有关的情景和内容。严重的会出现抑郁,甚至产生自杀倾向。
丁潜忽然有点儿好奇,这个人女人到底经历了多可怕的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就是第二个受害人?”丁潜问。
关于这个幸存者,郭蓉蓉并未详说,只是开车先把丁潜带到医院。
“嗯。”
“那她的脸?”
“你大概能猜到吧,等一会儿护士换药的时候你自己看吧。”
大头娃娃的女人呆萌萌的双眼望着他们,浑然不知他们在说她。
到底这个女人身上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丁潜带着疑问陪郭蓉蓉守在病房里,郭蓉蓉来病房之前从车上拿了一个手拎袋,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现在她把手拎袋里的东西倒在床上,原来是一堆小零食,豆腐干,鸡锁骨,鸭脖子,一小包一小袋的铺了一床,外带一本封面是李敏镐的八卦杂志。
女人看到这些,双眼立马就放光了。
她头上缠了太多绷带,吃东西都费事,但仍然迫不及待接过郭蓉蓉递过来的鸭脖子,从袋子里拿出一块就啃。
丁潜暗自感慨,果然女人都是一类动物,就算是世界末日,有了这些东西,她们也能愉快的度过这一天。
病房门被推开,两个护士推着推车走进病房,来给患者换药,看见房里的情景,几乎抓狂,胖护士声色俱厉:“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给病人吃这种垃圾食品!!”
女人正在吮一块鸡锁骨,一下给吓得呆坐在那里,嘴里的骨头里一半外一半。
郭蓉蓉急忙解释,两个护士这才不说什么。
由于女人头上缠的纱布太多,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两个护士一起忙活,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把女人脸上的纱布一圈圈剥掉,还得时不时的拉住女人的手,防止她忍不住挠自己脸。
当女人脸上的纱布被完全揭下来,丁潜和郭蓉蓉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这还是人脸吗?
除了刚才露出的眼睛和小半张脸,其余部分都看不见了脸皮,完全就是一条条一块块红赤赤的肉黏贴在骨头上,碎肉上还有血液和药水凝固的结痂,随着纱布一起被扯开,新伤口流出了新鲜的血,其他的碎肉剧烈抽/动,犹如活物一样聚缩在一起,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女人的痛苦。
她嗓子里又发出了“嗬嗬”的声音,那是她现在唯一能表达的方式了。
“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弄得?”丁潜问。
“跟第一个被害人一样,牙齿咬的。”
“这是我们法医的鉴定结果,不会有错。通过撕咬的痕迹来看,是人类的牙齿。而且她从头到脚,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处伤。现在,有两起啃脸案了,都发生在这里,你还觉得是偶然吗?”
“……”丁潜沉默。
这的确很出乎他意料。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案例。难怪警方会怀疑丧尸作案。现在连丁潜自己都有点儿困惑了。
“她和第一个被害人的都是单身女性,被袭击的部位都是脸部。两起案子发生前后相差了三个月……”
“你们怀疑是同一个袭击者所为?”
“是。看起来很像是一起连环作案,但我们没法确定凶手的身份和作案原因。虽然在美国发生过类似的啃脸案,但那起案子的详细情况我们并没有掌握,你说凶手是服用了大量的毒/品导致发狂,实际究竟是不是这样我们也没有把握确定。你是心理医生,你对这种药物熟悉吗?”
“还可以吧,我治疗过三个因为服用这种毒/品导致精神错乱的患者。”
“是吗。”郭蓉蓉略显吃惊。
“‘浴盐’这种麻醉剂,又叫‘丧尸浴盐’,确实能让人一部分人发狂,但就像我说的,并没有实际的临床表现显示,服用这种药物就一定会出现啃咬别人脸的症状。我接触过的三个患者,第一个发病时曾经试图抱着自己的女友跳楼,第二个不但咬人而且抓到任何抓到的东西袭击身边的人,第三个跟你所描述的啃脸魔最像,他发起狂来只用牙齿咬人,但不是脸,而是像疯狗一样乱咬。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袭击者是服用了浴盐才发狂的?”
“嗯,但我又想不出,还有什么途径能让人变成这样。”
“你当心理医生,一定知道很多精神方面的药吧。有没有什么药物能把人变成这样?”郭蓉蓉满怀期待的问。咨询这方面的药物就是他们请丁潜来的目的之一
丁潜摇摇头。
“那有没有不用药物的途径能把人变成丧尸呢?譬如说,心理压抑,压抑到极端就变态了?”
“又或者,有没有丧尸精神病。得这种病的的人智力会变的底下,充满攻击性,就像丧尸一样?”
“你真厉害!”
“我猜对了?!”
“你写恐怖小说,比当警察适合。”
“你……”
“我现在终于弄明白你找我来干什么了。恕我直言,我是治疗过各种各样的心理有问题的人,也见识过各种精神病患者,包括人格分裂,杀过人的……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你说的这种。”
“既然什么可能都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凶手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丧尸。”
“……”丁潜动动嘴,没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反驳我,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丧尸,我一个当警察的怎么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可是你得找出说服我的理由啊,你能找出了吗?”小丫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掐着腰,理直气壮的反问。
“……”丁潜还真叫她问没词儿了。
他转脸望向病床上受伤的女人,问郭蓉蓉,“她应该见过凶手吧,她怎么说?”
“她没看清凶手的长相。”
“凶手的体貌特征,她总该有印象吧……”
不等郭蓉蓉回答,一个深沉略带沙哑的男声从两人身后传来,“她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完全记不住凶手长什么样了……”
丁潜回身,看见一个三十多岁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门口。
男人目光锐利,两鬓和下巴泛出淡淡的青胡茬,一看就是十分刚毅的性格。
丁潜稍微愣怔,觉得这张面孔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就听郭蓉蓉说,“组长你来了”,丁潜才知道,这个人就是特案一组的头头儿。
“这位就是丁老师。”郭蓉蓉向特案组长介绍。
“我知道。你叫丁潜。”男人点点头,向丁潜伸出手,“我就是特案一组的组长,杜志勋。”
“哦,你好。”丁潜也伸手跟他握了握手。
不过他发现这个人虽然礼貌,眼神却是冷冰冰的,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运动,握手也只是象征性的轻轻一碰就松开了,这是明显的排斥反应。看来他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可是自己根本都不认识这个人,他对自己的讨厌从何而来呢,这让丁潜心里很是费解。
“我只是一个教心理学的,对于破案我并不在行。如果你们找我只是为了咨询是否有丧尸这种东西,我已经告诉郭警官了。”丁潜对杜志勋说。
“破案的事我们用不着你,找你来主要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只是大学的心理教师,还是一名心理医生对吧。据说,你还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催眠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丁潜望着杜志勋犀利的目光,他的眼神不像是肯定,更像是反问。
原来这位警官并不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
但杜志勋是一个城府很深也很敏感的人,当他发现丁潜在观察他,神情微微一变,瞬间恢复了平静。
丁潜心想,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家伙,幸亏他不是自己的患者。
病床上的女人忽然发出一声痛叫,似乎护士往她脸上上药的时候把她弄疼了。
她挥舞着骨材般的双臂不让护士靠近她,嘴里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两个护士不知所措,急得满头大汗。
“她怎么了,难道脑袋也受伤了,不好使了吗?”郭蓉蓉焦急的问。
丁潜没说话,走向病床,受伤的女人看见她更加紧张,拼命缩向了床脚,朝着丁潜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那声音简直要把人的耳膜刺破。
两个护士吓得躲到窗边,紧紧捂住耳朵。
郭蓉蓉捂住耳朵朝丁潜喊:“你看不出来她怕你,你就不要刺激她了。”
杜志勋一动不动,冷眼瞧着丁潜。
丁潜对女人的尖叫充耳不闻,他伸手掏兜,翻弄了一阵。其他人都不解的看着他,尤其是郭蓉蓉,她一直对这个人所谓的心理医生充满了好奇和怀疑,很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手段,是不是那种卖膏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就见丁潜里怀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透明的塑料包,里面有一些黑黑的形状有点儿圆的药丸似的东西,大家距离远都没有看清楚究竟是什么药。
就见丁潜打开塑料包,当着女人的面取出一个药丸,微笑的瞧着她慢慢将药丸放进嘴里,似乎品尝什么好吃的东西。然后把那包药,放在病床上,后退了两步。
女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那包药丸上,看着丁潜吃的津津有味,也慢慢伸手把那包药拿在手里。学着他的样子,也取出一颗药丸放进自己的嘴里。
瞬间,她的脸上纠结在一起,被啃去脸皮的半张脸也跟着一起抽动,看着又可怕又滑稽。
但她没把药丸吐掉,接下来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平静下来,表情里也没有了先前的敌意。
“你给她吃了什么药,这么管用?”郭蓉蓉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没什么,就是话梅而已,我兜里还有一包,你要不要尝尝。”
“什么?”郭蓉蓉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瞪得快赶上咸鸭蛋了。
杜志勋这时说道:“这没什么,话梅本身就有生津止渴的功效,能刺激味蕾分泌大量的唾液,吞咽唾液本身就有镇定情绪的作用。我说的不错吧,丁医生?”
“的确如此。”丁潜淡然一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郭蓉蓉之前觉得很神奇,让杜组长这一解释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可是一包吃的就能让她完全镇定下来,太不可思议了吧,她是不是脑子真出了问题啊?”郭蓉蓉又有点儿担心。
“她脑子有没有受伤可以做一个脑部ct,我现在没法确定,”丁潜说,“不过,她现在的表现不是因为智力而是心理问题。从她的种种临床表现上看,她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这一点你们猜测的对。但你们可能不知道,人体有一套本能的心理防卫机制,避免外界给患者心灵带来进一步的伤害,她现在就是受到了‘倒退机制’的影响,完全封闭了自己,她目前把自己当成了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只愿意看些连环画。只能对我们的话做出简单有限的回应。”
“那她会不会永远变成这样?”
“只要她的脑部没有受到实际伤害,会慢慢恢复的。时间长短取决于她的意志力有多坚强。短则几天,长的有可能一两年。”
“这么久,那岂不是坏事了。”郭蓉蓉很着急。
“你们究竟找我来帮什么忙?”
“这里说话不方便,丁医生,我们换个地方说吧。”杜志勋说着转身出了病房。
丁潜跟着他出了病房来到走廊,杜志勋走到一排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站下,望着窗外遥远的地方,用低沉的嗓音复述了三天前发生的可怕一幕……
时间大约六点多种。天刚擦黑。
在城北青年公园,十几个老头老太太正在跳广场舞。这时候,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疯似的闯进人群。她衣衫不整,脚步踉踉跄跄,也不看人,一头撞在了其中一个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还以为碰上了一个酒鬼,用力一搡,那个人就仰面摔倒,不动弹了。
几个老头老太太本来还很气愤,见这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怕把人摔坏了,急忙七手八脚扶她,没想到一碰到那女人的身体,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感觉自己抓到的都是一根根骨头,根本没肉。这个女人简直活脱脱一具骷髅。
就在这时,女人吃力仰起了头,盯着把她推倒的老太太。
老太太眼中猝然出现了一张稀烂稀烂的脸,还在从脸上往下流着鲜红的粘糊糊的东西。
老太太吓得差点儿背过气。
就见女人张开嘴,有气无力的说:“救救我……救救我……”
老头老太太急忙报了警。110和120一起赶到。
女人被送进了第一人民医院,当时女人十分虚弱,各项生命指标都非常低。经过一番抢救,女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医生们惊异的发现,女人胃里没有任何食物,她是被活活饿成现在这样的。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被饿成了皮包骨,而且被毁了容?
在场的110警察感觉情况严重,不是他们能处理得了的,马上向市刑警队汇报,市刑警队派人赶来,询问受伤的女人,结果发现了更棘手的情况。
这个女人失忆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家住在哪儿。
她只能模模糊糊的回忆自己的遭遇,却又描述不出来凶手的相貌特征和具体的犯罪过程。就凭这些少得可怜的线索,刑警们根本没法入手。
在这种情况下,特案一组出马了。
这个部门受到省公安厅刑事调查局直接管辖,专门处理各地上报的悬案疑案,有时候也与其他省市联合行动。
可以说,这个部门的探员都是上级领导从基层选拔上来的精英。
可是这一次,面对一个失忆的被害人,精英们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连串的难题摆在眼前:
女被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年公园里?
她究竟是在哪里遭遇凶手袭击的?
是她逃出来的还是被凶手放了?
她为什么会失忆?
凶手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特案一组接到任务的两天里走访排查了几十人,调用十几条路口的监控摄像,希望能查到女被害人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但收效甚微。
从一些不连贯的路口监控中发现,女人大概是从城郊101国道那个方向过来的。而青年公园在城市边上,距离高速路收费站只有半小时的路程。不过101国道收费站附近的监控中并没有发现女人的身影。特案科经过分析认为,女被害人有可能是从101国道附近的公路过来的,那条路是城区连接城郊的一条岔路。沿途经过许多村镇。
这样一来,搜索范围就太大了。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起案子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三个月前的那起丧尸啃脸案,至今,那个举止古怪的凶手仍然踪迹全无。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特案一组决定寻求一位能力出众的心理医生查明女被害人为什么失忆,能不能通过某种手段让她恢复记忆。
听杜志勋讲述完了经过,丁潜沉吟了一会儿,问:“杜组长找我,是想让我给她催眠吗?”
杜志勋微微点头,“不错,我们确实有这个打算,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不妨一试。”
“试试倒没什么,我只是有一点奇怪。”
“哪里奇怪?”
“杜组长既然根本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找我来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心里会觉得,你们公安系统有很多犯罪心理专家,根本没必要找我一个外行。”
杜志勋表情微变。
他毫无提防,对方竟然能说中他的心事。
他重新打量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看着有点儿弱不禁风的男人。
“我并没有这么想,丁医生,请不要用你的职业习惯随便猜忌别人。”杜志勋嘴角撇出一丝冷笑。
“很不巧,杜组长,我不但会催眠,我还知道一点儿测谎。你现在瞳孔收缩,眉毛眉梢上挑,嘴角扭曲。却偏要作出微笑的表情,这是伪造身体语言的特征,说明言不由衷。”
杜志勋十分尴尬,古铜色的面庞泛起怒色。
他正要发作,就听有人说道:“小丁,别开玩笑了。是我把你推荐给杜志勋的。”
说话间,一个气度不凡,已经开始谢顶的五十多岁男人走到两人近前。
丁潜看见他,表情露出一丝诧异。
杜志勋马上恭敬的向那人问好:“宋局你来了。”
“宋局?!”丁潜稍一愣神,随意回过味,调侃道:“老宋,你现在官运亨通,都当局长了。”
“我当初就跟你说过,跟着我干,早晚能给你弄个官当当,你不是不干嘛。”
郭蓉蓉很惊奇,忍不住问,“宋局,这个人难道过去还是警察吗?”
“不是在编的,不过跟我一起办过几桩案子,也算半个警察了,要不是他不愿意,我当初就把他拉进来了。”
“既然不愿意当警察,那干嘛还帮着一起破案嘛,难道丁老师喜欢重口味的东西?”
“别胡说,其实是……”
宋玉林动动嘴刚要说,看见丁潜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这一细微的举动却没逃过杜志勋的眼睛,他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宋玉林对杜志勋和郭蓉蓉说:“你不要以为丁医生年轻,他可是身怀绝艺呢。”
“宋局,你就那么相信他的催眠术能让这个女的把什么都记起来?”郭蓉蓉有话不说憋得慌,以她和丁潜的接触,除了觉得这个人有点儿夸夸奇谈,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对于他的能力郭蓉蓉将信将疑.
“如果他都不行,恐怕也就没有其他人行了。”
宋玉林转过头热切的问丁潜,“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小丁?”
“我还没答应呢,”丁潜冷冰冰回答。“我说过,我再也不想参与你们的案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这次情况特殊,我们必须让那个女人回忆起来,否则就太迟了。”
第3章 瞬间催眠术
“什么意思?”
“她记不起案发整个经过,但是能断断续续记住一些片段,她说还有其他的被害人被囚禁了,我们认为她就死从囚禁地逃出来的,如果我们不能早点儿找到囚禁地,那些人恐怕凶多吉少。”
“……”丁潜没说话,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样,试试看吧。人命关谈,你总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丁潜无可奈何叹口气,算是答应了,“我只能试试看,行不行的再说,还有,必须先要给她做脑部彩超,我必须确定她的大脑没有受到外伤才会给她催眠。”
“好,没问题。”
医生们对女被害人脑部进行了CT检查,确定她的脑部没有受到伤害,机能正常。
于是,丁潜着手对她进行催眠。
他先给女人做了一个简单的心理评估,之后告诉宋玉林他们已经查明了她失忆的原因,“这个女人患有前行性失忆症,所以导致她记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什么是前行性失忆?”郭蓉蓉好奇的问。
“患者对正在做事情和行为毫无记忆,一边做一边忘,所以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事情没有什么实际的记忆。”
“那她怎么能连自己的名字和家住什么地方也记不住呢。”
“应该是她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刺激,她的遭遇让她濒临崩溃,这种状况下,人体防御机制会让她出现选择性遗忘,即使她偶然记起什么不好的经历,潜意识中也会觉得那是别人的悲惨遭遇,和她无关。”
“既然她什么都记不住,催眠真有效果吗?”郭蓉蓉提出怀疑。
“人脑的短期记忆区域在大脑的颞叶前部。”丁潜指了指颧骨往上一点儿的位置,“这个受害者的颞叶没有受到损伤,也就是说,它其实有记忆功能,只是受到刺激之后出现了神经功能紊乱,可以通过催眠手段来恢复。”
“既然这样,就向我们展示一下你的高明手段吧。”杜志勋不冷不热的说。
丁潜回到病房,让其他人都离开,他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房间里马上就昏暗下来。
病床上的女人忽然变得警觉,警惕的注视着丁潜的一举一动。
丁潜回到床前,用一种温和的声音对女人说:“刚才给你的好吃吗?我还有一包味道更好的,想不想尝尝?”
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放进嘴里。
三个警察站在门口观看着房里的情景,杜志勋微微皱眉,“他这是在干什么?”
宋玉林没吭声。
郭蓉蓉好奇的瞪圆了眼睛。
病床上的女人看见丁潜似乎吃的津津有味,像个小孩子似的也跟着吞咽口水。
“你想要吗?”丁潜伸手入怀又掏出一点儿吃的。
他攥着拳头放到女人面前,说:“不过,我们先做一个游戏,我数三个数,数到三你打开我的手掌里面才有吃的,知道吗。”
女人点点头。
“好,一……二……三……”
女人迫不及待的想翻开丁潜的手,丁潜忽然把手缩回,伸出另只手,说道:“在这只手里。”
女人霎时一愣,不由得瞪大眼睛看向他的掌心,就在这一瞬间,丁潜撤回的那只手忽然往她头上一按,发出短促的指令,“睡!”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女人的身子瞬间瘫软,就像整个灵魂都被抽走了。
她跌倒在丁潜怀中,丁潜用被子抵住她的身子,让她平稳的靠坐在床上。
站在门口观望的三个人看的目瞪口呆,郭蓉蓉难以置信的说,“这就算催眠了?怎么看着跟江湖骗子似的呢?”
宋玉林瞪她一眼,“好好看。”
郭蓉蓉吐吐舌头,不吭声了。
丁潜坐在床边,看着双目紧闭,呼吸略有些急促的女人,慢慢说道:“你现在正在品尝美味,越嚼越有味道,你要慢慢的品尝……”
女人就按照她说的,津津有味的嚼着,好像嘴里真有东西一样。
等女人差不多到了中度催眠状态,呼吸就已经平稳了,他开始问:“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语速十分缓慢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倦怠的磁性。
他问完之后,房间沉静了两秒钟,接着响起一个女人清晰的声音:“我叫严果。”
从这个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癫狂,根本就是一个头脑清醒,情绪稳定的人在说话。
“你家住哪里?”
“我家……”
女人身子开始剧烈的哆嗦,隔着眼皮能看见眼珠急速转动,像是要随时从床上跳起来。
丁潜两只手按住她双肩,向她传递出力量,语调缓慢笃定的说道:“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只是一场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
“是的,只是一场梦,你说说看,你在梦里都看到了什么,看到你家了吗?”
“看到了……”女人渐渐恢复了平静。
“你家在哪里?”
“望水乡……平安镇……”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我妈。”
“你妈叫什么?”
“魏……凤……琴。”
“你爸呢?”
“我……我没有爸。”
“那你能想起来最近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我想不起来……”严果胸脯一起一伏,情绪又开始不稳了。
这更证实了丁潜刚才的猜测,严果遭到“丧尸”袭击的地方肯定是在家中或者家附近,所以每当提到家,她就会变得特别紧张。她的心里防御机制正在尽力回避这段回忆。
“你要记住,你看到的只是一段梦境,无论你看到什么,它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你不用害怕……”丁潜把手按在她手上,微微用力,给她一个暗示,“现在你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我家来了好多人。”
“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都和我妈打招呼,很亲热的样子。”
“你认识他们吗?”
严果停顿了几秒钟,微微转动头,就好像真能在眼前看到那些人,在一一辨认一样,她说:“我好像见过。”
“他们是来你家做客对吗?”
“嗯,是。”
“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高中老师。”
“然后呢,你妈妈和那些客人都做了些什么?”
“他们聊天……还帮我妈做饭。”
站在门口的郭蓉蓉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实在听不耐烦了,“他怎么净问些没用的,这跟啃脸案有什么关系啊。真是个外行。”
宋玉林摆手斥她,“你懂什么。消停的听他们说什么。”
郭蓉蓉很不满的撅撅嘴。
“他认为这个女人家就是‘丧尸’作案的现场,他在弄清来龙去脉,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一直默不作声的杜志勋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
他虽然对丁潜态度不善,但并不轻视他,细心的观察他,听他说什么。
“除了做饭还干什么?”丁潜继续诱导。
“吃饭。”
“……是,除了做饭吃饭呢,还发生了什么,你再好好想想。”
“吃饭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严果胸口肩头微微震动,“他的样子很凶,很可怕……”
“怎么可怕?”
“他的脸……他的脸……”
“他的脸怎么了?”
“很吓人……他跟老师大声争吵……我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
“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们开始吃饭,聊天……”
“你们?!你是说,你妈和她的学生?”
“嗯。是他们。”
“那个长得很吓人的男人呢?”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关键时候,严果的记忆出现了断篇,催眠后的回忆毕竟不能跟正常经历相比,经常出现的都是断断续续的片段。好的催眠师要懂得快速将这些记忆碎片衔接起来,引导受施者继续回忆下去。
“然后,你们吃完饭做什么了。”
“我们……没吃完饭……”
“是中途发生了意外吗?”丁潜感觉自己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严果接下来一句话却令他大吃一惊。
“我们都不能动了。”
“什么意思,不能动了?”
“我不知道,我们就是不能动了,只能坐在椅子上。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他……来……了……”
“他是谁?”
“他……他……太可怕了……”
“他是谁,他是之前来你家跟你妈妈吵架的男人吗?”
“我……我……天啊……他咬我们……我们都动不了,他发疯的咬我们……他要吃了我们……”
女人话清清楚楚的传到门外三个警察的耳朵里,三个人互相看着,脸色都变了。
吃人?!
尽管他们对凶手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想,甚至都想到了丧尸,但还是没想到这种可能。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为什么没吃你?”丁潜的语调依然平静,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嫌我太瘦,把我关在笼子里,后来……后来,他把那些人都吃完了才想起我……他咬我的脸,呜呜……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样被弄死,我好容易才把笼子弄开了……”严果胸脯起伏,眼珠转的飞快,丁潜唤醒了她最恐怖的经历,快要到了她能承受的极限。
“你被囚禁了几天?”
“囚禁,囚禁……”严果惊恐至极的发出连连惨叫,再次无法抑制的哆嗦起来,嗓音尖锐高亢,状若癫狂。
“这是梦,这是梦!”
严果激烈的反应也出乎了丁潜意料,他试图按住她,没想到严果忽然张开嘴用力咬在丁潜的手腕上,因为用力过猛,扯动受伤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好像恶鬼一般。
她嗓子里还发出“嘿嘿嘿嘿”恶狠狠的狞笑,丁潜的手腕很快就渗出血。
门口三个警察见状赶忙冲进房间想要拉开严果,丁潜却朝他们摇摇头,似乎严果那一口咬在别人手上,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泰然自若。
他抬起另只手,摸在严果头顶,微微施压,发出指令,“你困了,睡吧——”
严果激动的情绪又神奇般的恢复了平静,无力的靠着被跺昏昏欲睡。
丁潜这才对三位警察说:“在深度催眠的过程中不能施加外力把受施者强行弄醒,会对他精神造成严重伤害,像严果这样已经心灵受到创伤的会留下后遗症的,甚至可能神经错乱。”
郭蓉蓉咂咂舌,没想到催眠术这么可怕,她差一点儿就动手了。
“你们想要知道的信息我都帮你们找到了,她现在已经疲惫不堪了,我想停下,把她唤醒。”
杜志勋还有些不满意,“我刚才听到她已经提到凶手了。如果再能追问一下,她就能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如果她真的清楚记得凶手是谁,刚才就已经告诉我了。她不说,说明她确实没有记住,即使我逼她,她也想不起来,如果施压过大会让她精神崩溃的。”
“没那么严重吧。只不过问两句话而已。”
“我不想拿我的患者冒险。”丁潜冷冷拒绝。
杜志勋表情讪讪,不再说什么。毕竟是丁潜做催眠,干不干还是他说了算。
其他人都不再反对,丁潜正要给昏昏沉睡的严果发出苏醒的指令,严果意外的说话了。
说出的话更让人意外。
她的声音含糊其辞,低沉深厚,就像一个男人在嘟哝,大家都听到了,她反反复复只说了一句话,“你该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这句话乍听上去就是普通人诅咒,琢磨琢磨又似乎另有深意。只是大家一时又想不出许多。
之后,她又昏昏沉睡。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听我口令,我数到三,你醒过来,一……二……三……啪。”丁潜朝严果打了一个响指。
严果一个激灵,从深度催眠中苏醒过来。
她带着疲倦的神情望着坐在床前的丁潜,又看看站在他身后三个便衣打扮的警方,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给你的东西是不是很好吃?”丁潜笑着问她。
她点点头,回味似的舔舔嘴唇,露出满足的微笑,就好像他真的吃过了什么美味一样。
郭蓉蓉啧啧称奇,“这也行?太能忽悠了。”
“这不是忽悠,这是科学。”丁潜翻楞她一个白眼。
丁潜的催眠给特案一组提供了意想不到的线索。宋玉林他们三个人马上驱车来到平江市刑警大队,特案一组的其他组员还在那里待命呢。丁潜也随他们一起来到了刑警队。
特案一组一共有五个人。现在除了法医不在,其余的人都到齐了。
冷面组长是杜志勋,眼睛大性格也大咧咧的是郭蓉蓉,戴副眼镜长得干巴巴像个小品演员的叫钟开新,据说是个电脑高手。还有一个又高又胖,饼子脸的彪形大汉,叫年小光。
丁潜把女受害人催眠之后回忆起来的各种片段,重新整理一遍,复述给大家听。
丁潜讲完了,杜志勋做出了总结:“这个女被害人叫严果,我们怀疑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胡乱的跑进青年公园被人发现了。她家庭住址十分关键,叫望水乡平安镇……开新,你马上给我查查这个地方具体在什么位置。”
“稍等,头儿,马上搞定。”钟开新总跨个电脑包,便于随时联网干活。
他拿出笔记本,搜索了一下,很快有了结果,“在城北郊区,走101国道20分钟路程。”
“我看看地图。”杜志勋绕到电脑前看了一会儿,兴奋的说:“严果的家和三个月前那起啃脸案所发生的地方是在同一个方向,距离也就几公里。咱们跟住这起案子,说不定能捎带把之前的悬案也破了。”
大家一听干劲儿十足,年小光公鸭嗓们大声道:“头儿,那咱们还等什么,直接找到他家问个清楚不就完事儿吗?”
“我还有话没说完,那个啃脸魔有可能就隐藏在严果家附近,我们现在还不了解对方是什么情况,但我知道他手段残忍癫狂,充满攻击性,很可能……甚至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我猜只要见到他就能马上认出来。 你们一旦发现他,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跟他近距离交手。”
“头儿,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对方真是丧尸,就凭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再说了,我上网查过,丧尸唯一的弱点就是头,万一咱们遇到了丧尸,我二话不说,直接掏枪给他爆头枪就完事儿了。”
钟开新笑嘻嘻的揶揄年小光,“你就会吹牛B,到时候你一准儿第一个跑。”
“行了,事不宜迟,马上收拾家伙,十五分钟后我们出发。”杜志勋下达命令。
“柳菲很快就到了,要不要等等她?”郭蓉蓉问。
“不用了。我们先去。给她留下地址就行。”
杜志勋并没有带上当地刑警,特案一组四人加上丁潜,一共五个人,坐上一辆警用吉普离开刑警队,直奔城郊而来,出了收费站,在101国道上开了10分钟,拐上岔路。按照导航仪指示赶奔望水乡平安镇。
平江市被润江横贯,望水乡在润江边,是一个沿江而建地形狭长的区域,平安镇在望水乡西南,400户居民,主要生计是种地和养鱼,是一个平静的小镇。
进入镇子里,一派安宁祥和、与世无争的氛围,感受不到丝毫异样。
就好像这里不曾跑出过一个被“丧尸”撕咬的惨不忍睹的女人。
可是,严果清清楚楚的说出了这是惨案发生的地方。
来到平安镇,警员们直接找到镇政府,让工作人员帮忙查找一个叫蔡凤琴、当过老师的人住在哪里。
工作人员查户口登簿,发现有三个同名同姓的女人,但是没有一个是老师。
杜志勋问那名工作人员,“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恐怖的大案子?”
“没有啊。”那人很肯定的回答。
年小光说:“头儿,不会是我们找错地方了吧?”
杜志勋想想说:“这并不奇怪,如果蔡凤琴不是在本地当老师,在当地应该就没什么记录。至于她的住处,我们想,我们要找的人应该住的比较偏僻,因此才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
三个叫蔡凤琴的人中,有两个住在镇子里,还有一个住在镇子南头的养鱼场那边,周围没什么邻居,是孤零零的一栋房子。
警员们在政府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驱车来到那个蔡凤琴的家。有一个大院套,三间崭新的瓦房,后院还有鸡舍和菜园。
大家下了车,走到院门前,发现大门关着,用手一推门没上锁,是虚掩着的。
“等一下。”杜志勋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动,他蹲下身看着脚下的青砖地面。
那里有一小滩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
他顺着这摊血迹推门走进院子,很快就发现地面上又有几点血,再走一段又看见一滩,这些血迹断断续续从正门的方向一直延伸到大门外,仿佛一条蜿蜒的血线。
杜志勋看了看其他人,低声说:“如果这条血线是严果留下的,为什么只有这一条血线,难道其他人都没有逃出来吗?”
杜志勋的话也正是大家所担心的。所有人都不吭声,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等他的指示。
杜志勋比较沉稳,没有马上带人往屋里闯,他不清楚屋里情况,决定先观察一下,他朝钟开新和年小光做了个手势,两人心领神会马上迂回包抄到屋后,防止凶手逃走。
他又朝郭蓉蓉使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分别移动到东西屋窗前,观察里面的动静。
丁潜好奇,也想去看看,被郭蓉蓉打了一下肩,“你别跟着捣乱,你不专业!”
郭蓉蓉走到西屋窗前,那里通常都作主客厅用。果不其然,隔着窗户模模糊糊能看见屋里电视柜和沙发。
突然!
她瞪大了眼睛,发出惊愕的声音。
“怎么了?”杜志勋问。
“客厅里有人在……在吃饭。”
什么?
凶案现场有人在吃饭?
这个场景光想想就够诡异的了。
第4章 死亡餐桌
然而,当杜志勋把眼睛凑到窗前,看到的情景比郭蓉蓉说的更不可思议。
不是一个人,而是——
一群人在吃饭。
客厅里有一张超大的大圆桌,围着桌子坐了6个人,桌上还摆着酒瓶和盘子。这些人像是在聚会。
“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郭蓉蓉一脸慌乱的问,“会不会是丁潜的催眠术有问题,那个女人记忆混乱了,胡言乱语,这里根本不是凶案现场……”
杜志勋回头看了丁潜一眼,只看到了那双犹如一潭深水的眸子,平静的令人感到叵测。
杜志勋没表态,既然丁潜如此自信,他也便不说什么。
他从腰间拽出手枪,对郭蓉蓉说:“先进屋看看。”
杜志勋试探着用手拉拉大门,门没插。
为了不惊动里面聚会的那伙人,他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把门拉开。
他没想到案发现场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可疑的人,比他带来的人还多,为了避免发生火拼,他必须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杜志勋率先闪身进门,郭蓉蓉随后掩护。
杜志勋身手不凡。
他一把拉开客厅门,几乎同时,举枪冲进房中,根本不给那群人反应的时间。
不许动,举起手来……他本来要喊这句话。
可是,当他一冲进房里,就感觉不对劲儿。
偌大的客厅里雅雀无声,静谧的仿佛巨大的漩涡把所有声音都吸进去了。
那六个人还端端正正的围坐在大圆桌的四周,但——
没有人动。
没有人说话。
他们就像随着时间一起静止了。
经过了短暂的惊愕之后,杜志勋的其他感官也恢复了灵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呆在一间奇臭无比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关着门窗,一股**发酵的恶臭被封闭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
他太熟悉这种气味了。
这是尸体的味道。
围坐在圆桌周围的六个人赫然是六具尸体。
在他们各自椅子下面已经凝结了六大滩血。
杜志勋走近他们,眼前的一幕让他这个屡经大案,处乱不惊的警探也被深深的震慑住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离奇恐怖的情景——
这六个死者的手脚都被细绳绑在椅子上,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盘子,旁边还有刀叉和筷子,这些人的脸皮都被完整的割下来,看上去比正常脸要大两圈,平铺在盘子旁边,失去了脸皮,死者的眼球就完全凸鼓在外面,好像在死死盯着各自盘子里的食物。
每个人的盘子里都盛着整个儿一块内脏,有心,有肝,有脾,有肺,有肾。这些内脏都被烹饪熟了,上面沾着花椒粒,撒着葱花,蒜片,还淋了香油。
但每个盘子里的内脏都缺少了一些,缺少的部分被塞进了这些剥掉脸皮的死者的嘴里。
至于这些食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如果稍微仔细点儿观察,就能看见每个死者胸口的衣服都渗出大量的血,只是现在已经干涸。里面是什么样子,除了法医,恐怕没人感兴趣。
调料的香味混合着腐烂的臭味所形成的那股怪味,让人闻到就想吐干净胃里所有的东西。
郭蓉蓉只在屋里呆了五秒钟,刚好够她看清楚了恶心的场面闻到了难闻的怪味,就跑到院子里吐了。
杜志勋之所以还能忍住,因为他是组长,他必须以身作则,绝对不容许在这种时候出丑出错。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都能津津有味看这么久,你口味还挺重啊。”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幽幽传来。
杜志勋回头看见丁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屋了,正抻着脖子端详餐桌四周那些死人。
“你进来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杜志勋没好气的说。
“我只是随便来看看……唔……这地方还真臭。”丁潜掏出手帕掩住鼻子,小心翼翼的凑到桌前,歪着脑袋看那些死尸。
“喂,你干什么呢,别破坏我的犯罪现场!”
就在丁潜瞅着桌上的刀叉筷子,微微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呵斥声,把他吓了一跳,急忙缩回了身子。
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大口罩的高个儿女人,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铝合金箱子,正虎视眈眈的瞪着他。
她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勉强露出两只眼睛,目光冰冷麻木,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丁潜根据自己接触过的那些心理有病的女患者来分析她,这是典型的内分泌失调型的大龄剩女。
对全天下的男人充满了反感与渴望的老女人。
就听杜志勋对她说:“柳菲你来得正好,我们正等着你尸检呢,这件案子有些棘手啊。”
丁潜心想:尸检?原来这老娘们还是个法医啊,难怪内分泌失调,找不到对象呢?谁敢要她啊。再加上这副谁都像欠她钱的臭脸,活该倒霉这辈子嫁不出去。
“我知道,看得出。”柳菲对组长杜志勋也没有过多讨好,她这千年冷脸倒是对谁都一视同仁。
柳菲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来,里面分出很多层,每一层分类放着不同的工具,解剖刀,骨锯,镊子分为一类;物证袋,物证瓶分为一类;有指纹化验一类;还有血液化验一类,等等等等。
柳菲首先拿出相机,在不同角度给六具尸体围坐的诡异场面拍下照片,然后逐一拍照,拍完之后,她着手收集血液样本……
然后告诉杜志勋,死者的死亡时间各不相同,最长的将近两星期,最短的一星期。
“原来他们不是同一时间被害的,看来凶手是先将他们控制住,囚禁起来了。”杜志勋说着看了一眼丁潜,这一点倒是和幸存者严果被催眠后回忆起来的吻合。
柳菲解开其中一个体型上看是个胖男人的衣服,血迹斑斑的胸口露出了用粗线缝合的伤疤,仿佛一条巨大的蜈蚣爬在身上。
她毫无惧色,检查了一下伤口,“从伤口缝合状态来看,凶手似乎具备一定的医学技术。”
“凶手是医生吗?”杜志勋问。
“只是有这个可能,不过缝合手法比较粗糙,不像是个专业的外科医生。”
她从勘验箱里拿出一把剪刀,剪断缝合线,翻开伤口的皮肤往里看了看,用冷冰冰的声音告诉杜志勋,“这个被害人身体里缺了心脏。”
杜志勋强忍着恶心,走到桌前看了看,指着一个穿紫色连衣裙的女死者,“只有她的盘子里有心脏。”
柳菲走到那个女死者面前,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早已经看不出当初是丑是俊,只剩下赤红色的筋肉,两颗凸起的眼球和白森森的牙床足以让任何看见这张鬼脸的人做噩梦。但柳菲却无动于衷,而且用戴着手套的手把她塞着食物的牙床掰开,从里面掏出一块肉。
她端详了一下盘子里那块心脏,把肉块贴在其中一个缺口上,完全吻合。
她受到启发,又用同样办法一一检查了其他五个死者被取出的内脏,然后再找到属于他的内脏,再从尸体口中取出肉块往盘子里的内脏缺口上贴。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停下来对杜志勋说:“他们围坐在一起是在吃彼此。”她尽量保持着冷静客观的声音说,音调里还是隐隐透出了几分紧张。
“你说什么?!”杜志勋面对这样的场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听柳菲的结论还是大吃了一惊。
“他们在互相吃彼此。这些死者每个人被取出一种内脏,各不相同,经过烹饪后放在对面人的盘子里,给对方吃。”
“那怎么可能?应该是凶手在杀死这些人之后把他们的内脏割下一块放进其他人的嘴里吧。”
“不是在他们死之后,是活着的时候,我在他们嘴里的肉块上面发现了咀嚼过的牙印。”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是有人逼迫他们做的吧。”
“他们在分享彼此。这是一餐优雅的食人晚宴。”一直在边上沉默的丁潜冒然开口。
他的表情甚至也随之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
杜志勋和柳菲都被丁潜怪异的表现震惊了。
“你什么意思?”杜志勋厉声问道。
“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他们在分享彼此……分享是人类的美德,分享食物是原始人维持友谊最根本的方式,包括吃人。”
柳菲有点儿明白丁潜的意思了,“你是说,凶手在与他们分享吃人?”
“是。他这样做是想把吃人合法化。”
“吃人这种变tai事情还能合法?”郭蓉蓉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着鼻子回来了。不过这一次她没敢靠近那伙“聚餐”的死人,而是站在老远竖起耳朵听丁潜他们说话。
“是合乎凶手认知的道德法规。”丁潜说,“食人现象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并不乏见,在古时的战争年代,军队军粮不够时,甚至会抓当地的百姓来充当军粮,把他们称作‘两脚羊’。还有的古书上把人肉的品质分为几等,以年幼者为上。肉质最好的是儿童,其次是青年人,中老年人最差。女人肉比男人肉上乘,据说,男人肉质粗糙,女人肉细嫩,胜过羊肉……烹饪的办法多种多样,充作军粮的一般用盐腌制成人干,便于保存,延长保质期……”
“行了,你这方面略过就行,不用解释那么详细。”郭蓉蓉捂着嘴,又想吐了。
“安史之乱时,唐将张巡镇守睢阳城,被叛军围困多日,城中粮食吃尽了,张巡带头把自己老婆杀了给将士吃肉,还让士卒把城中妇女全部杀光吃肉,最终打退了叛军。在历代史书中都把他当作忠臣义士来赞扬。其他国家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的故事。即使是现在在大洋洲和南美洲丛林,仍然存在食人族。在他们眼中食人并不是一件多么变tai的行为。归根到底,都是人类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一种陋习,即使在清代还曾发生过买卖人肉的情况,只是到了近代社会才被法律和道德完全禁止罢了。在这种背景下,凶手觉得他吃人理应被原谅……”
杜志勋打断,“你说这些是在替凶手辩解?”
“不,我是在告诉你们,我们遇到的这个‘丧尸’并不像美国啃脸案里那个失去理智的疯子,或者电影里的行尸走肉。他是一个有理智的家伙,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他的还有相当的文化程度。他是一个有思维,有文化的‘丧尸’。”
“喂,你不要以为我们好蒙,一个有思维有理智的丧尸那还能叫丧尸吗?”郭蓉蓉忍不住道。
“你们不是一直认为凶手是一个丧尸吗,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加以补充。再说了,你之前有见过丧尸是什么样的吗?”
“那谁能见过?”
“这不就结了,既然咱们都没见过丧尸什么样,谁又能说丧尸一定得是头脑简单的行尸走肉呢?”
郭蓉蓉让丁潜抢白的直翻白眼儿。
杜志勋没工夫听他们瞎侃,问丁潜:“你这样说是有根据还是全凭你自己的想象?”。
“这不是想象,这是共情效应。”
“什么?”杜志勋没听懂,追问一句。
丁潜却不加解释,他望着那张死亡餐桌,说道:“如果你真想要证据,证据就在这里。”
他说着走到柳菲的勘验箱,从里找出一把镊子。
“喂,你怎么随随便便动别人东西!”柳菲挺特性一个人,特别讨厌别人乱动自己东西。
“借用一下。”
丁潜来到餐桌,用镊子拨弄那些餐具,“你们注意到没有,这张餐桌坐着6个人,但实际上却有8个盘子,8副刀叉和筷子……”
这些多余出来的餐具被分散混入了其他的餐具里面,有的人有两把叉子,有的人有两把餐刀,还有的人两张盘子摞在了一起。连柳菲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丁潜刚才不露声色,心里已经数清楚了,他把每具尸体面前多余的餐具挑出来摆放,恰好多出了两套餐具。
“这不是巧合,这两套餐具中肯定有一套是凶手的。他在暗示自己与这些死者分享食物。”丁潜说。
郭蓉蓉插嘴,“不会他也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来给别人吃吧。”
“分享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不一定凶手也要照做。但不可否认,他很享受分享其他人的食物。”
“这个凶手可真奇怪,他到底算是‘丧尸’,还是精神病啊,居然还能骂人‘你该去死,为什么不去死!!’”郭蓉蓉忽然想起严果在被催眠到最后,用一种奇怪的男人声反复说的那句话。
丁潜当时的解释是,这个骂人的男人在严果意识里给她带来了很大压力,不排除是凶手的可能。
郭蓉蓉随口一说,就好像在丁潜脑袋上点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但他一时间又抓不住。
咔哒——
就在四个人聚精会神的时候,屋外大门传来了一声轻响,似乎有人推门进来了,可是没有进屋。
“是开新吗,小光?”杜志勋见没动静,问了一句。
“……”屋外无人回答。
屋里四个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古怪。
在这样鬼气森森的杀人现场,伴着六具尸体,即使是开玩笑都让人觉得诡异,钟开新、年小光他们再胡闹,也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莫非不是他们?
那进来的又是谁?
屋里屋外陷入了彻底的寂静,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大家都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杜志勋慢慢拔出手枪,移向门口。
哐当!
外面好像不小心踢翻了锅碗瓢盆,声响不大,在极端寂静的环境中,就好像响起一声炸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厨房!!
杜志勋瞬间判断溜进来的人藏身厨房,迅速蹿出房间,冲进厨房,双手举枪,“别动!!”
“咯咯咯咯咯……”
藏在厨房里的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发出一连串笑声。
待杜志勋看清了这个人,一下也愣住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头很大,扁平扁平一张脸,两个肿眼泡眼神古怪的盯着杜志勋,好像他长得特别可笑似的,他笑个没完没了,嘴角咧得快到耳丫子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进来干什么?”杜志勋喝问道。
小男孩不但没害怕反而笑的更夸张。
“砰砰——”他从灶台边拿过一根捅火棍,朝杜志勋做出开枪的姿势,嘴里还一边配音。
看见杜志勋拿枪,他也找根“枪”,要跟杜志勋演一场枪战游戏。。
“别闹了。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杜志勋见这小屁孩不但不怕他,还跟他闹,着实心烦,伸手想抓住他。这小孩灵活的躲过,跟杜志勋玩起了游击战。
“喂,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杜志勋暴跳如雷。他很庆幸自己没那么早结婚,要是生这么一个儿子出来,能把他活活折磨死。
丁潜和那两个女警听到厨房里折腾也赶了过来。
丁潜看着无法无天的小男孩,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
小男孩忽然站住了,呆呆的望着他。
丁潜接着比划了一个开枪的动作,“砰——你被打死了。倒下。”
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小男孩听话的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真“死”了一样。
“你搞什么名堂呢,瞎胡闹!!!”杜志勋把一肚子怨气发泄到了丁潜身上。
“你没看出他智力有问题吗?”
“智力有问题!?”杜志勋回想小男孩瞅人时奇怪的眼神和近似疯闹的举动,还真是有点儿不正常。
“他有兴奋型弱智的症状。这类儿童容易兴奋和激动,好动不停,动作无节制,注意力不集中,集中的时间很短。在他亢奋的时候,你跟他说太多话,他很难听懂,只能接受简短有力的命令。”
“他死了吗?”郭蓉蓉抻头瞅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小男孩问。
“没有。只是利用催眠技巧让他短暂安静一会儿。”
丁潜蹲在小男孩面前,说:“你被我打死了,我让你活,你才能活。知道吗?”
小男孩闭着眼睛点点头。
“好,睁开眼。”
小男孩睁开眼。
“你叫什么名?”
“安……大……宝。”男孩回答名字倒是很清晰。
“你怎么进来的?”
“门。”安大宝伸手指指门口,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赶紧把手缩回,紧紧贴在腿上。
郭蓉蓉笑道:“这小孩真傻,真好玩儿。”
她故意逗弄小男孩问:“老实交代,你跑这里来有什么企图?”
小男孩愣愣的望着她,一脸痴相,似乎在慢慢消化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老实交代,我就要把你抓起来哦。”郭蓉蓉掏出手铐在他眼前摇晃,想吓唬吓唬他。
没想到一听到手铐发出的声响,小男孩哧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吓得啊啊怪叫。
“你惊到他了,赶紧收起来。”丁潜喝止郭蓉蓉。
“你怎么摆弄他都行,我说两句话就不行?”郭蓉蓉还有点儿不服气。
大家谁都没防备,小男孩瞅了一个空子钻出了厨房,跟乱头苍蝇一样一头扎进了客厅。看见了围成一桌的死尸,呆愣愣的停在那里。
其他人随后跟进来,看见小男孩的僵木的表情,都以为他被吓到了。
“赶紧把他领出去,别让他呆在这里。”杜志勋命令郭蓉蓉。
郭蓉蓉刚要去拉男孩,男孩却做出了十分怪异的举动。
他上身拔直,两只胳膊棍子一样伸在两侧,梗着脖子,呲牙咧嘴,眼中隐隐带着杀气,拖着硬邦邦的两条腿开始绕着那些尸体转着圈的走。
这怪异的样子把在场的人都惊骇了。
“他怎么了,这是犯了什么病啊?”郭蓉蓉吓得退出老远。想起了什么又说,“不会是这屋子里不干净,他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别胡说。”杜志勋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但是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小男孩看到那些尸体,就会有这么诡异的反应。
这时候,沉默寡言的柳菲看向丁潜,问他:“你刚才不是说他有什么兴奋型弱智吗,他现在的表现也是症状吗?”
丁潜观察了小男孩一会儿,摇头道:“不是。但也没被脏东西附体。我见过被附体的人,不是这样子的。”
“那他这是怎么了?”
“我想,他是在模仿……”
“模仿?模仿什么?”
“模仿他曾经看见过的,越是印象深刻的,他越容易模仿。”
“弱智的人分辨能力差,极其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最常见的就是条件反射,他们经常会模仿一些给他们带来深刻印象的人或者事物。我想,这个小孩可能是看见了有人用那样怪异的姿势行走,很有可能就是绕着这些尸体走。这种情景给他带来了强烈的震撼,因此,他一来到这里就不自觉的模仿当时的情景。”
“这么走路的那不是很像丧尸吗,天啊,难道……”郭蓉蓉脱口而出,小脸儿霎时变得苍白。
其他人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静静的看着这个叫安大宝的小男孩学着丧尸的模样,绕着尸体行走。他一边模仿,似乎还感觉很兴奋,喉咙里嚎嚎的,做出撕咬的样子。
这些大人们却看得心惊肉跳。
这个小男孩模仿的难道就是那个食人魔在这间屋子里做过的事情吗。
连杜志勋都紧张了,他呐呐道:“第一起啃脸案,监控拍到的那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走路的……”
丧尸。
所有人脑海中同时闪出这个词。
不管他们有多不愿意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所面对的罪犯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也许连人都算不上。
“喂,丁老师,你说一个有思维能力的丧尸是什么样子的?”郭蓉蓉问。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丁潜苦笑道。
杜志勋看着傻乎乎的小男孩一圈一圈绕着那些尸体走个没完没了,忽然暴怒,双手紧紧抓住他,让他再也动不了,大声问:“你说,你在这里看见的那个吃人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他到底是谁,是不是住在你们镇子里,你说!”
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手刨脚蹬想要挣脱杜志勋。
“大宝——大宝——你在这里吗?”
屋外远远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唤,她听到孩子的哭声,走进了院子。
这女人三十五六岁,长相穿戴都有些土气。刚一进屋就看到杜志勋抓着小男孩,男孩哇哇大哭,女人二话不说,扑上来从杜志勋手里把孩子抢了过去,拉开泼妇的架势朝杜志勋大声嚷嚷,“你干什么欺负我家宝儿,你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小孩子,我饶不了你,跟你没完。”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手挠杜志勋。
杜志勋最烦这样胡搅蛮缠的,不情愿的掏出警官证,语气严肃道:“我们是警察,正在调查一起杀人案……请问你是谁?”
“警察?杀人案?”女人停下手,听的有点儿发懵。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杜志勋身后那张桌子,和那伙可怕的“食客”。
她定定的瞅了两眼,忽然“妈呀”一声惊叫,抱起儿子就往外跑。
“站住!”
杜志勋当然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放跑了。
女人抱孩子刚跑到院子里,被钟开新和年小光截住。
杜志勋随后赶到,“我叫你站住你没听到吗?”
“死人了,妈呀,死人了,太吓人了。”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瘫软,安大宝在她怀里又咧嘴哭开了。
杜志勋叫来郭蓉蓉把孩子拉到一边,然后对那女人说:“你也看到了,蔡凤琴家里出了人命案,死了六个人,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请你配合我们,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首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叫……张桂兰。我家就在蔡凤琴家前院,那有四个鱼塘,都是我家的,过了鱼塘就是我家的房子。”
女人指着院墙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杜志勋能看见大约一百米开外有个院落,张桂兰的家就在那儿。
“你来蔡凤琴家干什么?”
“我找孩子来的。”
“你怎么知道孩子会来这里?”
“大宝他经常到处乱跑,最近这阵子总往这边跑。我刚才经过附近,听到了他哭,就顺着哭声找过来了。”
“你说你儿子总往这边跑,那你之前肯定也到过蔡凤琴家喽,你难道没发现他家出事儿了?”
“我只是路过她家两次,连院子都没进来过,今天是第一次,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家里死人了啊。”
“即使经过她家门口,也能看见院子里的血迹,你不可能看不见。”
张桂兰被杜志勋逼问的有点儿慌乱了,结结巴巴说:“我发誓,我真没看见地上有血。我发誓。”
“你上一次经过这里是在什么时候?”
“上周,周几我忘了。”
杜志勋没说什么,心里已经明了。
他故意给张桂兰设了个圈套,想试试她到底有没有嫌疑。严果是三天前从这里逃走的,院子里的血迹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如果张桂兰是上周过来的,那是院子里也没有血迹。但假如张桂兰心里有鬼,面对逼问就会想方设法掩盖,那反而会引起杜志勋的怀疑。
张桂兰尽管慌张,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这帮她洗脱了嫌疑。
但杜志勋还心存疑问。
安大宝刚才在屋里的反常举动实在令人怀疑。丁潜认为他是在模仿凶手。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杜志勋不会轻易放过。
“你说你儿子最近这几天经常往这边跑,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都看见过什么吗?”
“那倒没有,我儿子他……他跟正常小孩不太一样,”张桂兰羞愧的指指自己的脑袋,“他只能说明白一些简单的东西。太复杂就说不清了。”
“那他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反常,他最近确实有点儿躁动,特别敏感,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问他也说不明白。”
“他有没有用很怪异的姿势走路?”
第5章 嫌疑人出现
“有啊,就像僵尸似的,还咬人呢。我和他爸带他去县里看过医生,医生说他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在玩儿。”
“哦。”
张桂兰忽然想到了什么,很紧张的问:“警察同志,你不是在怀疑我儿子是杀人犯吧,他年纪还那么小,不可能杀人的。他就是有点儿闹。”
杜志勋好悬没被逗乐了。
这个女村妇女还挺敢想,他儿子要真是那个丧尸凶手,那就是最雷人的真相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力杀死6个成年人,还得是先囚禁再杀害,还要把他们的内脏做熟了。这么大的小孩连饭都不会做呢。
毫无疑问,凶手至少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
杜志勋还想顺便了解一下蔡凤琴这个人,看看她家遇袭究竟是偶然作案,还是和什么人有恩怨,便问:“你跟蔡凤琴关系怎么样,平时有走动吗?”
张桂兰脸色忽然变了变,“我跟她……跟她不怎么来往,对她不太了解。”
这个女人显然不太擅长说谎,她一慌乱,杜志勋就看出来了。心想,莫非这个女人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没说?
他打量着张桂兰。张桂兰让他瞧得越发心慌意乱,忽然大声说:“哎呀,我丈夫来了,民警同志,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了。”
杜志勋扭头看了一眼,果然院门口走过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
一看见这个男人,杜志勋就是一怔。
这个男人有个十分显著的特点。
有一条巨大的伤疤,从左眉毛下面横贯到右嘴角,几乎是把这个男人的脸一分为二。
看着十分狰狞。
一道闪光划过杜志勋脑海——
严果在催眠时与丁潜的对话清晰的回响在耳边。
“吃饭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他的样子好吓人……”
“怎么吓人?”
杜志勋朝那个男人招招手,装出一副很和气的笑容。不注意的话,还真看不出他笑容里藏着几分狡猾。
那个疤脸男人正站在院门口冷冰冰往院里张望。
看见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盯着自己老婆看,他心里很不得劲儿。外表有残缺的人都会特殊敏感。他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发现这个人居然朝自己招手,还一脸的讨好,看着挺软蛋的。
疤脸男心里有了底,马上改变了注意,气势汹汹的冲到了杜志勋面前,满脸凶相的朝他怒吼:“你在对我老婆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呀,我想这位先生你误会了。”杜志勋心平气和的解释。
“狗屁,你色迷迷的盯着我老婆瞅老半天了,别以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还想抵赖!!”疤脸男一把揪住杜志勋的衣襟,挥舞起拳头。就这个软蛋肯定不敢还手。
可把张桂兰吓坏了,急忙拦住丈夫,“老安,你可不能打他,他是警察。”
“我管他是谁,我打的就是警……”疤脸男的拳头忽然停在半空,没敢往下落,色厉内荏的问,“你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警察就能调戏我老婆?你……你真是警察?”
“你叫什么名字?”杜志勋问疤脸男。
“安强。”
“你认识蔡凤琴吗?”
“我……”
安强犹豫了一下,还没等说,他老婆张桂兰抢先道:“我丈夫不认识蔡凤琴,他跟她从来都没有来往。”
“是吗?”杜志勋打量打量安强,安强刚才那一脸蛮横早就不见了,陪上一幅谄笑。这种欺软怕硬的人看着就让人恶心。
“你们两家相距也不算太远,你们不可能从来没有走动吧,难道见面了都不说说话?”
“那个老女人特矫情,还特事儿,谁愿意搭理她!”安强不屑一顾的喷喷鼻子。
“不是说你不认识她吗,你怎么知道她矫情?”
安强有点儿结巴,“我……我跟她不太熟,就跟不认识差不多……”
杜志勋犀利的目光让安强倍感压力,他神情里闪过一丝恐惧,没有逃过杜志勋的眼睛。
“安强,既然你不认识她,那上周你来蔡凤琴家做什么?”
安强毫无防备,被杜志勋冷不防给问懵了,脑门簌簌的开始冒汗了。
杜志勋心里一阵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子不但认识蔡凤琴,还来过她家。
他刚才见这个男人和他老婆遮遮掩掩,猜到其中肯定有鬼,索性唬唬他,果不其然上套了,索性就唬到底,“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情况,安强,说吧,你上周来蔡凤琴家到干了什么?”
安强眼珠子一转,突然拔腿就跑。
但杜志勋也不是吃素的,看他表情异动就知道他要耍诈。安强刚跑到院门口就被他撵上了。
杜志勋劈手抓住他背心,安强仗着自己体格壮,回身给了杜志勋一拳,拳头直奔他面门砸过来,这一拳又快又狠,一看架势就是总打架。对付这种老流氓,一般警察还真未必能制住他。
杜志勋不慌不忙,抬手一格,架开来拳,另只手灌足力气,一拳抡在安强下巴上,把他一百五六十斤的块头一拳就给放躺下了。
安强这个不好惹的流氓今天碰上硬茬了。杜志勋是自由搏击的高手,打过专业级别比赛,收拾这种流氓自是不在话下。
特案一组到达现场一个小时后,平江市刑警队得到消息火速赶到,物证人员在柳菲的指挥下,对现场展开了全面搜查,最大的收获是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五枚脚印。
平江市,刑侦支队,审讯室。
“我们现在怀疑你曾经潜入蔡凤琴家,谋杀了在她家聚会的六个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杜志勋声色俱厉的喝问安强。
此时的安强已经被戴上手铐,心有不甘的坐在椅子上。
“我没有杀人,你们警察不能无凭无据的冤枉人!”安强扯着脖子跟杜志勋对着干,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
杜志勋倒没发脾气,微微冷笑道:“如果你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撒谎说你不认识蔡凤琴?为什么我亮出身份之后你要逃跑?”
“我……我当时就是紧张……”
“心里没鬼你紧张什么?”
“我看到警察就紧张。”
“哼,狡辩,我看你不是紧张,你是做贼心虚,你早就知道蔡凤琴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安强打了个寒噤,低下头避开杜志勋直视的目光。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逃避得了吗?我刚刚调查过你的底细……你是一个累犯,八年前你因为盗窃被判了2年,刑满释放不久又因伤害罪被判了2年,之后你又因为入室盗窃加轻伤害被判了5年,前年年初你才被放出来。你这些年基本上都呆在监狱了,我很清楚像你这样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杜志勋离开座位,走到安强近前,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法律只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但对于你这种人来说,它根本不能束缚住你内心的阴暗yu望,任何一丁点儿的刺激都能让你铤而走险。你根本不在乎判刑,对你来说想方设法逃脱法律上的制裁,反而更刺激……”
“可是我……我……我没杀过人。”安强感觉杜志勋的手有无形的压力,让他心口狂跳不止。
“是,你之前是没杀过人,但你已经游离在边缘了,而且我们知道你还有吸毒史。也许你的初衷并不想杀人,但案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也许你原本只是想打劫,但是却什么也没抢到,又或者,那六个人里有人反抗了,你当天又恰好吸了毒,稍微有一点儿刺激都可能让你失控,发狂。你把这些年在监狱里的怨气统统发泄在那六个无辜人的身上。不得不说,你在监狱里学会了很高明的犯罪技巧,你能一口气杀掉六个人,还能若无其事的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想要迷惑我们警察。不过,你有一个疏忽,一个致命的疏忽。”
安强抬起脸,狐疑不定的望着杜志勋。
“有一个被害人侥幸逃脱了,她就是蔡凤琴的女儿。她记得在案发之前你找过蔡凤琴,和她发生过激烈争吵。之后,他们一家六个人就惨遭杀害。而你却始终否认你认识蔡凤琴。这是因为你心里有鬼,你当然不敢承认了。”
“我没有杀人!!”安强大喊大叫,“我是撒谎了,但是我没有杀人啊。蔡凤琴被杀那天,我是跟她大吵了一架,那也是事出有因。”
“你们因为什么吵架?”
“因为我儿子。”
“安大宝?他是你亲儿子?”
“你这些年都在监狱里,怎么还能生出个儿子呢。”
“他当然是我儿子,没错儿。”见杜志勋调侃他,安强着急了,“我这些年虽然在监狱里呆得时间长,中间也放出来过,还娶了个媳妇,虽然在一起不长时间我就又进去了,没想到还把种儿给种上了,这女人挺争气,一下就给我怀上了一个大胖小子。脸型和眼睛都像我,你仔细看看,就是我的儿子没跑儿。”
“你说案发那天,你跟蔡凤琴争吵是因为你儿子,是怎么回事儿?”
安强叹口气,“我儿子大宝你见过了吧,是不是感觉他跟别的孩子不大一样。医生说,他是先天性的智障,还有个学名叫什么……哦,兴奋型弱智,这样的孩子智力照比其他孩子差,还特别多动。经常到处跑,稍不留神就没影儿了……”
杜志勋心想,这个还真让丁潜说中了。这家伙只看了一眼就能准确说出这个小男孩的病症,倒不是浪得虚名。
“……那天,大宝他妈没看住,这小子又跑没影儿了,结果就跑到了蔡凤琴家。这个老女人冷漠霸道,蛮不讲理,不问清楚怎么回事儿,抓住我儿子就训他,我赶来的时候,她正朝我大宝大呼小叫呢,把我儿子吓得哇哇哭。小孩子闹闹能咋的,至于这样吗,我当时就来火了,上去跟那个老太太吵了一架,我……我确实威胁过说要‘弄死她全家’,但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吓唬吓唬她的。”
杜志勋似乎恍然,“原来你还说过‘要弄死她全家’这样的话啊。”
安强这才发现自己话说太多了,沮丧的捂住了脸。
“你们吵到最后怎么样了?”
“没怎样,我就领着儿子走了。”
“哦,然后呢,你一直跟在你儿子身边吗?”
“我……”安强刚想回答,发现杜志勋的眼神似有深意,直觉感觉他又要挖坑,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敢轻易回答。
“这个问题很简单。你就说,那天下午你是不是一直跟在你儿子身边?”
“我……我……”
“到底是或者不是。”
“……不是。”安强被逼无奈之下,做出了回答。
杜志勋双眼眯成一道光,盯着安强的脸。
安大宝在案发现场学丧尸走路的奇怪举动引起的警员们的注意,丁潜推测他很可能是在无意中看到了凶手杀人,因为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不自觉的模仿出来。
按照这个假设往下推导,安大宝在案发当天被父亲从蔡凤琴家带走之后,肯定又回去过一次。
如果安强一口咬定,安大宝之后一直呆在自己身边,那么,安大宝模仿的人就是自己的爸爸,理论上完全说得通。
不过,安强这个老滑头经过一番思索,否认了。
“你说没跟在儿子身边,那你儿子之后去哪儿了?”
“他自己又跑出去玩儿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家了……”
安强正说着,审讯室门被人敲了几下。
门欠开少半,戴着大口罩的柳菲朝杜志勋摆摆手。
杜志勋来到门口,柳菲低声说:“案发现场那五枚脚印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些脚印都是一个人的,是个男的……”
杜志勋扭头看了一眼铐在椅子上的安强,问柳菲:“匹配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我们在安强家发现了一双能跟案发现场脚印吻合的旅游鞋,而且,这双鞋上还有血迹。”
“我知道了。”杜志勋平淡的说了一句,眼中却燃起了火。
他还真少见到像安强这样顽固不化的犯人,坐牢都坐成精了,稍有空子就能钻。死到临头还敢跟他耍心眼。
当杜志勋把这个消息向安强宣布时,安强面如死灰。
“现在人脏聚在,你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吧。”
“我……我没杀人。”安强咬牙道。
事到如今,安强也慌了,为了表明自己清白,他又说出了另外一个版本的“真相”。
“那天跟蔡凤琴吵架之后,我有好几天没见过她,后来有一次大宝又跑丢了,我媳妇让我去找他,我找来找去就找到了蔡凤琴家,我看见大宝在她家院里转悠,就喊他出来,没想到这臭小子不但不听我的,还跑进人家屋里了。我就进屋去找,没想到就看见了……”
说到这里,安强脸色变得发蓝,好像被什么给吓到了。
“你看见了什么?”
“一屋子死人。”安强深吸口气,“他们全都给绑在了椅子上。脸上血模糊啦的,好像连脸皮都没有了。大宝就绕着这些死人走来走去,他小孩还不知道害怕,我都快吓尿了,抓起他就往外跑……不瞒你说,其实我这些天都提心吊胆的,一想起那些死人坐在椅子上样子,我就吓得睡不着觉,谁知道那个杀人犯会不会盯上我们家,想要杀我灭口哇……”
“你在监狱了带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还怕这个?”杜志勋挖苦他。
“那不一样,我也就是偷个东西,打打架,我可从来没杀过人啊。你不知道,在监狱最可怕的犯人不是我这样几进宫的老油条,而是那种手段残忍的杀人犯。这种人身上都有一股煞气,呆在他们身边都觉得身上冷飕飕的。这样的人才最可怕,没人敢惹他们。”
“既然你没杀人,又怕被凶手报复,你为什么当时不报警?”
“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说。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万一你们查到我进过好几次监狱,肯定把我当成头号嫌疑犯,我要是告诉你们太多,我自己就洗不清了。”
“哼,你不说,你就更洗不清。”杜志勋说完就让刑警把他暂时看押在刑警队。
尽管安强大呼冤枉,但就凭现在手头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给他定罪了。不过,行事谨慎的杜志勋很少轻下结论,他还要看看更多的证据。
他让人给安强进行了血液化验,想看看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毒品,如果是“浴盐”一类的致幻剂,那就更容易解释凶手为什么会以丧尸姿态在案发现场走动了。
检查结果显示,安强的血液里除了有一定浓度的酒精之外,没有发现毒品。而一般吸了毒的人,即便隔了数日也能检查出来,这就意味着,安强吸毒丧失理智的假设被推翻了。
在审讯安强的时候,法医柳菲那边已经开始了尸检。
这起案子最惊悚的地方莫过于尸体古怪的处理方式。六个被害人被割掉了脸皮不算,还被取出了内脏,给彼此喂食,凶手诡异的手段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而且,他还是一个举止犹如丧尸的家伙。
这些疑问困扰着杜志勋,他期望从尸检中能发现什么。
法医室,解剖间。
冰冷的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消毒水的气味。可以掩盖住血腥味和腐烂尸体散发出的臭气。
四个解剖台呈正方形位于房间正中。
由于需要尸检的被害人多,柳菲选了公安局里最大的解剖间。
四个解剖台都停放着尸体,墙角还有两个移动担架,上面也放着两具尸体。
一共六具尸体。四男二女,每个人的脸皮都被剥掉,胸口或者腹部有一个巨大的刀疤,每个刀疤的位置各不相同。发现尸体时,这些伤口都用麻线缝上了。法医为了检查已经把这些麻线拆掉,揭开了伤口,露出一个窟窿,那里面本该安放着对应的内脏。这些内脏此时放在了解剖台旁边的托盘里,不是法医取出来的,是凶手。他把被害人的内脏挖出来放在盘子里,又把伤口缝上了。
在解剖台旁边放着一个方形不锈钢盘,里面放着法医的解剖工具——器官称、手术刀、大号解剖刀、剪刀、镊子、断骨锯、大剪刀,开颅锯。
有的用来切开表皮,有的用来锯断肋骨,还有的用来开颅……光是听听就让人头皮发麻,更不用说法医如果是一个女人会怎样。
柳菲戴着大口罩,几乎遮住了多半张脸,三个多小时里始终一言不发,选择各种各样的工具专心致志的解剖尸体,这样的女人光想想就让人害怕,估计神话中的母夜叉也不过如此。
面对着这些血腥恐怖的尸体,她的眉梢也只是偶尔微微一皱,再也看不到过多表情。
杜志勋背手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用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伸进被害人的身体里翻找,沾满了双手的血,却无动于衷。
这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女人。
“这些人脸上的伤口都呈现出皮肤游离,皮下脂肪出现白细胞侵润,血液中的血清素激增。”柳菲随口说出了一串医学术语,在外人听来就像天书一样。
“那代表什么?”杜志勋见惯不怪,问道。
“说明被害人被割脸的时候还活着,所以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他们被割脸后大多还存活了至少一个小时。这样的状况也出现在了被害人胸腹部的伤口上,不过这些伤口形成的时间就很短了,这说明,凶手是活生生的从他们身体里掏出内脏,他们是被活活疼死的。”
“也许是被丧尸吓死的也说不定。”
解剖间门口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
柳菲和杜志勋顺声望去,看见丁潜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迈进解剖间。
柳菲柳眉微蹙,问杜志勋,“是你让他进来的吗?”
“我没让他进来。”
第6章 令人不寒而栗的女人
丁潜听到了他们说话,回道:“作为你们的心理咨询师,我也想多了解了解案情,说不定我灵光一现,就帮你们把案子破了。”
“哼,就凭你,你连警察都不是……”柳菲直起腰,挑衅似的看着丁潜。
“神有神道,鬼有鬼途。我虽然不是警察,但我有我的办法。”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喽。”
“现在还不知道,我想先看看你这边有什么发现没有。”
“原来是这样。你过来吧,我正要跟杜组长说这件事呢。”柳菲略带轻蔑的瞧着他。
她用不锈钢夹子夹起一块肝脏,放到器官称上,观察了一下,说:“果然,这六个人的内脏加上塞在其他人嘴里的那块,凑在一起也不够,每块内脏都缺了一部分。我解剖了这些人的胃,里面没有发现残留的内脏组织,这就是说,他们的内脏被其他什么人给吃了。”
“你怎么确定是被吃了?”杜志勋问。
“因为这些内脏上都有尖利的牙印,就像是被牙齿撕咬过的。”
“那你有没有检查过安强的牙模,和那些牙印匹不匹配?”杜志勋急忙问。
“检查过了,很遗憾的告诉你……不匹配。”
“不匹配!?”杜志勋还有点儿不甘心。
“其实,安强不太像凶手。”丁潜慢悠悠的插嘴。
“你说什么?”杜志勋霍然转身,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我观察过这个人,他很狡猾,但没有杀人的动机。”
“吃人不算动机吗,这可是你之前说的。”
“柳……”丁潜本想说柳小姐,可是看看柳菲满手是血,凶神恶煞的样子,“改口道,“柳医生不是检查过了,那些肝脏的齿痕跟安强并不匹配。既然他不吃人,又跟几个被害人没有什么联系,仅仅是由于跟蔡凤琴吵了一架就杀了六个人,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了。”
其实,杜志勋对安强到底是不是凶手也半信半疑,不过让丁潜一张嘴就给完全否定了,他心里不太痛快。他本来对这个人印象就不怎么样,要不是顶头上司宋局长极力推荐,他绝对不可能让他参与这起案子里来。
柳菲目光落在丁潜脸上,“那么丁老师是坚信凶手就是一个丧尸吗?”
丁潜没有马上回答,反问:“你刚才说那些牙印十分尖利,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凶手的牙齿很奇特吗?”
“是。甚至说看起来有点儿不像人的牙齿。我没见过丧尸,不知道丧尸咬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六个被害人的肝脏上都有很锋利的切痕,就好像是动物的獠牙咬断的。”
“动物的獠牙!?”丁潜略显诧异。
这个问题不仅难住了杜志勋,也把他难住了。
他是心理医生,只给活人看病,他还从来没见过真正的“丧尸患者。”更没见过他们吃人。
“是啊,动物的獠牙,与我们人类有很大区别。我们人类的牙齿大都是磨牙,只有四颗犬牙。这和我们的进化和饮食习惯有关,我们吃的都是经过加工切碎的食物,根本用不着撕咬。因此,在这个案子里,即便真的存在所谓的‘丧尸’,他也跟我们不太一样,更像是一种食肉的动物。”柳菲说。
丁潜想了想,“这和传说中的丧尸倒是有些区别,丧尸是大脑死亡,只剩下低等神经反射的人类,假设我们这个案子里的‘丧尸’具有智力和理解能力,那也还是由人类转变的,他的牙齿的结构不应该发生变化吧。”
“那就由你来判断了,你不是说你能帮我们破案吗,丧尸专家,你自己觉得呢?”柳菲带着挖苦的口吻说。
她拽下血手套扔进垃圾桶里,又摘了口罩喘口气。
这还是丁潜第一次看见她完整的模样,不禁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柳菲长得太丑,恰恰相反,是太美。
这个拿着手术刀解剖尸体的女法医竟然是一个罕见的古典美女。
一张瓜子脸,肤若美瓷,娥眉淡扫,双眸宛如一碧秋水,琼鼻剔透,唇若樱花。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傲。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她,丁潜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竟不自觉的呆住了。
柳菲瞧见丁潜的痴态,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副新的乳胶手套套上。
“我并不关心凶手到底是不是丧尸,是不是丧尸都无所谓。我只是尽可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只要能抓住那个家伙就OK了。”她冷冷的丢下一句,转身进了隔壁的冷藏室。
不管她是母夜叉还是冰美人,对丁潜的态度都是一成不变的。
过不多时,她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大托盘走出冷藏室。托盘上还腾腾的冒冷气,看样子是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
丁潜和杜志勋都好奇托盘里放的是什么。
柳菲把托盘放在试验台上,揭去白布,下面露出的东西让人一看就脊背发凉。
托盘里整整齐齐排列着六张人脸皮。
经过冷冻,脸皮上都覆盖着一层霜,看着有点儿像肉店里的冷冻肉皮。这一张张的脸皮凝固成各自不同的表情,歪扭的,惊恐的,绝望的,甚至很抽象的,令人难以捉摸。
丁潜望着那些凝固的面孔,眼前一阵恍惚,似乎那一幅幅表情鲜活起来,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似有所述,亦真亦幻。
他不禁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摸摸那些人脸。
“别动。”柳菲喝止。
丁潜一下被惊醒,连忙缩回手。
柳菲对杜志勋说:“我现在要给六个被害人把脸皮贴合到头上,尽可能还原他们之前的相貌。脸皮经过短时间冷冻比较容易塑形。”
“你怎么知道哪个人是哪张脸皮,一个个试吗?”
“不用。我在把案发现场脸皮摆放的位置与对应的尸体做了记号,一一配对就可以了。”
柳菲拿起盘子里上面一排左边第一张脸皮,走到最左边的解剖台前。“这个被害人坐在正对案发现场窗户的位置,我从他开始排列的。”
她把那张脸皮对照着尸体头部大致的轮廓,稍微调整了一下形状。脸皮经过短时间冷冻,具有一定的形态,不再是稀扒扒的一片烂肉了。
从这方面就能看出柳菲的头脑十分灵活,善于变通。不像普通法医那样,干了一辈子,只知道机械的完成尸检,填写完报告,就算敷衍了事。她能灵活的运用那些冰冷的仪器和法医守则,相同的案子,她能比其他法医获得更多更有价值的线索。
特案一组没有吃闲饭的人,柳菲年纪轻轻能在这里站稳脚跟,靠的不是颜值,是实力,这也是她一贯高傲的资本。
她把人脸面具往尸体头上扣,却发现怎样装都会露出一些边角盖不上。
丁潜趁机回敬她,笑道:“怎么了,装不上吗,我看这跟脸部按摩差不多。你想想自己对着镜子做美脸操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原理应该差不多。”
柳菲给了他一个白眼。
她又做了一次努力,还是不行。她停下来,拿着那张脸皮仔细观察,顿时恍然,“这是一张女人的脸皮,这具尸体是个男的,根本不是一个人,难怪合不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去拿托盘里其他的脸皮和那些尸体对比了一下,然后叹口气,对杜志勋说:“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案发现场桌子上放的那些脸皮其实跟椅子上的尸体不是配对的。都是打乱了放的。”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张张脸皮试验了,会很麻烦。”柳菲说到这,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丁潜。
丁潜没说话,但是脸上却带着淡淡笑意,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架势。
果然是个卑鄙的东西。
柳菲对丁潜的恶意又增加了几分。
她排除杂念,拿起最先选的那个女人的脸皮,逐个尸体匹对。
这是一项恐怖又麻烦的工作。要仔细观察那些只剩一堆烂肉的人头,在里面寻找能与脸皮匹配的特征,如果能发现超过五处相似的地方,柳菲就会把脸皮扣上实际比较。这是对法医胆量和耐心的考验。
一个小时后,柳菲拼好了四张脸。又过了半个小时,六具尸体都复原了各自的脸。
盖上各自的冷冻脸皮后,尸体看着不像之前那么瘆人了,但是表情奇异,似乎都在做鬼脸。
杜志勋满意的点点头,“我去找个模拟画像员来,看看他能不能根据这些复原的人脸把这些被害人活生生的画出来。有了准确的相貌,我们就容易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了。”
模拟画像是一种公安刑侦手段,有专业的画像师通过目击者口述,描绘出犯罪嫌疑人的面部肖像。如果肖像达到与犯罪嫌疑50%以上的相似度,即可用来摸排、张贴,作为一个有用的线索使用。传统的模拟画像采用铅笔素描,近些年流行利用电脑进行模拟画像。
这两起丧尸案由于被害人的面部被凶手严重毁坏,给调查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难度。一旦能够复原被害人相貌,查出被害人身份,借此就可能找出重要的线索。
“尽快找人画吧,越快越好。我想看看这些人都长什么样。”丁潜迫不及待的说道。
杜志勋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转身出了解剖室。
柳菲把解剖器械收拾完,也准备出去歇一会儿。跟一堆凶杀案尸体呆久了也影响心情,她准备出去喝杯咖啡,放松一下。
却发现丁潜还站在那里望着那些尸体的发呆,她问道:“喂,你不走吗?”
“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柳菲愣了愣。
这人可真够怪的,居然要一个人呆在解剖室里,守着一堆尸体。
她眼神中忽然浮现出一抹作恶的戏谑,没阻拦他,愉快的答应了,“那好吧,你就呆着吧,不过我可要锁门的。”
“随便你。”
柳菲果真把门锁上了,把丁潜一个人关在了解剖室里,就算他反悔也出不来了。她是成心想捉弄捉弄他。
不工作的时候,柳菲是一个穿戴很有品位的时尚女郎。
她穿着米色的高领风衣,修长的美腿优雅的搭在一起,脚上穿一双银色的高跟鞋,精致纤巧,慵懒的坐在咖啡厅窗边,让人看见就会不自觉的以为是哪个品牌公司的白领公关,或者是刚刚成名的电影明星。
就在她喝咖啡,满脑子想的都是丁潜被关在解剖室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倒霉相时,不少男士都带着欣赏的目光偷偷望着她,心里想着搭讪时候如何措辞。
对于这种场面,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甚至暗暗觉得好笑,如果她告诉他们自己拿着咖啡杯的葱白纤指半个小时前拿着一张人脸皮费劲巴力的往血肉模糊的人头上套,估计能十个人能吓跑九个,还有一个没跑的是晕过去了。
在咖啡厅消磨了一个小时,柳菲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起身离开咖啡厅,足有一米七的身高穿上高跟鞋更显的挺拔玉立,风姿卓越,让众多跃跃欲试还没来得及表白的男士们懊恼不已。
走在会刑警队的路上,杜志勋给他打了电话,说模拟画像师已经找好了,是平江市公安界最好的画像师,号称神笔张。
柳菲忽然想起来丁潜还关在解剖室里呢,急忙回到了法医室,杜志勋和神笔张已经等在那里了。
柳菲掏出钥匙走到解剖室门口,还故意往里面听听,里面没有丝毫声息。
她不禁心里起疑,那家伙怎么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难道他不在解剖室,不可能啊,明明把他锁在里面了,他根本逃不出来。
解剖室只有两把钥匙,刑警队的法医一把,另外一把就在她手里。
“组长,还有其他人来过法医室吗?”她忍不住问杜志勋。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没什么。”
柳菲疑心更重,不会是吓昏过去了吧。
第7章 恐怖解剖室
她掏出钥匙把解剖室门打开,等她往里面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不只是她,杜志勋和画像师也都大惊失色。
解剖室在地下,没有窗户,只能靠灯光照明,此时解剖室里一片昏暗,只开着墙角两盏灯。在微弱的灯光下,一副无法想象的恐怖情景呈现在众人眼中。
那些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全都坐起来了。
他们坐在靠背椅上,围城了一圈,身上还带着裂开的巨大伤口,一张张脸皮就像不太合适的人皮面具,勉强的贴在脸上。
那一幅幅诡异的表情,仿佛正在召开一场秘密会议,不想让外人知道。
就在这时,从暗影中传来古怪的声响,好像是什么摩擦地面的声音,擦——擦——擦——擦——擦——
一个恐怖的黑色物体从暗影中慢慢凸现。
它的形态有点儿像人,但是它移动的姿势却十分诡异。
它的两条胳膊僵硬的垂在肩膀下,身子僵直微微前倾,两条腿根本不能弯曲,一下一下在地下拖着向前移动。
杜志勋他们三个人眼睁睁看着,已经目瞪口呆,心口像被一只手攥住,随时都能捏爆。
眼前这一幕不正是监控视频里出现的那个丧尸人吗。
他竟然出现在了解剖室里。
就在眼前!
警察们费尽心思想找到这个神秘恐怖的家伙,可是当它突然出现在眼前,带给他们的惊骇远远超过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那个丧尸绕着围坐的尸体慢慢行走,喉咙里发出喀喀声。走着走着,他忽然停在里其中一具尸体身边,完全僵硬的身体吃力的弯折成几乎九十度,俯到尸体脸上,张开大嘴,开始撕咬死者的脸。
“哇——”
那个叫神笔张的画师最先崩溃了,惨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杜志勋不愧是艺高人胆大,虽然心里也惊恐,但依然沉着,迅速从拔出手枪,瞄准丧尸的背影,大吼一声:“住手,再动我就开枪!”
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他都要先给对方一个震慑。
丧尸果然停住了。
“你能听懂我说话,对不对,我现在命令你举起双手!”
丧尸没动,不知道是没听懂杜志勋的话,还是举不起手。
“他……他在笑……”画师坐在下地上哆哆嗦嗦指着丧尸,惊恐至极的说。
丧尸站在黑暗中,肩头微微耸动,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无比的邪恶,狰狞。
柳菲忽然急中生智,“电灯开关在门口。我开灯,你瞄准他,他逃不了!”
她奋不顾身的冲进解剖室,摸着黑在墙上找开关。如果那个丧尸这时候扑向她,她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忽然,杜志勋大声提醒柳菲:“小心,他转过身来了。”
啪——
当丧尸转过身的刹那,柳菲按下了开关。
解剖室瞬间里从黑暗变成白昼。
连同围坐成一圈的尸体和丧尸都暴露在耀目的灯光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击中在丧尸的脸上,都想看看这个吃人丧尸的真面目。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杜志勋和柳菲。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把他们吓得够呛的吃人丧尸竟然是——
丁潜。
灯光晃的丁潜睁不开眼,他抬手遮住了眼睛,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似乎刚刚睡醒一样。
“喂,你在搞什么鬼?你怎么在这里?”杜志勋简直暴怒了。恨不能先给他几枪再说。
“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们啊,就没离开过,一个人呆着实在是太无聊了,就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
找事儿做就是扮演丧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柳菲,咱们不是都一起离开的吗,他怎么还在这里?”杜志勋转头问柳菲。
柳菲一脸尴尬,没法开口。她总不能说,是她故意刁难丁潜把他锁在解剖室里吧。
看样子这小子不但没被吓到,还玩儿得很high。
“你挺大个人装丧尸吓唬人啊,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柳菲此时哪顾得上端女神架子,气急败坏的朝丁潜吼,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
丁潜倒是很有涵养,一点儿没生气。
他扶着坐在身旁的男尸,一只脚尖点地,悠闲的好像靠着自己的老朋友一样,对柳菲和杜志勋说:“我在模拟犯罪。”
听到杜丁潜这样说,杜志勋心头一动,看那些尸体围坐的位置,再想想刚才丁潜模仿丧尸走路的姿态,和绕着那些尸体行走的姿态,分明是在模仿刚刚发生的杀人案。
他在重现犯罪现场的案发经过。
杜志勋微微冷笑:“居然连这种方法都能想出来,可是我们警察模拟犯罪不是像你这样做的。你倒是模仿的活灵活现,我刚才差一点儿就开枪把你打死了。”
“我知道。我跟你们模拟的不一样。”
“你模拟什么?”
“我模拟凶手的内心。”
杜志勋稍稍一怔,觉得他在故弄玄虚,说道:“那你就说说看,你当丧尸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
“什么,呵呵,这算什么回答?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什么都没想到。”
“不,我是说,当我变成丧尸的时候,我的脑子是空白的,我只有咬人的冲动。”
柳菲露出恶心的表情,瞅着丁潜扶着的那具男尸,“你刚才不是真的咬了他吧?”
“那倒不至于,我还有点儿理智。”
他接着对杜志勋说:“站在凶手的角度,第一起丧尸案过程简单,比较容易完成。如果第二起丧尸案也套用第一起案子的作案模式,那么凶手根本没有办法完成这么复杂的案子……我不知道现实中到底有没有丧尸这种东西,但我刚才亲身体验过之后,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亲身体验丧尸?你刚才?”杜志勋觉得丁潜又在故弄玄虚。
丁潜没回答他,继续说道:“即使存在丧尸,也不可能有太高的智力,他的犯罪模式只会是简单直接的突袭,被害人只有一人还好办,但如果要对付六个,他未必能对付得了。退一步来说,假设这个丧尸足够强大,可以同时解决六个人,那么之后呢,他根本不会想到把这些人囚禁起来,掏出他们的肝脏,烹饪之后慢慢享用,还要摆成聚餐的形式,这已经不单纯是为了吃人,这是在享受吃人的过程,对于思维简单的丧尸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他喜欢直接扑到他们身上撕咬,把现场弄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就像你们刚才看到我那样……再狡猾的丧尸也只是一只狡猾的动物而已。动物和人有本质的区别……”
丁潜模仿丧尸的样子确实把大家吓得不轻。
“万一这个丧尸比你想象的更聪明呢?”杜志勋将信将疑的问。
“不可能。”丁潜斩钉截铁的说。
“你这么肯定,依据是什么,你刚才所谓的亲身体验?”
“相信我。我可以像你保证。”丁潜深邃的目光中闪现出一种笃定却又难以捉摸的神情。
杜志勋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但已经品出了他话中有话。“你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想说什么?”
“没有丧尸。”
“什么?”
“根本没有丧尸。我们都被骗了。”
丁潜出人意料的话把在场的人都说愣了。
“什么我们被骗了。”就在大家都怔怔的望着丁潜,场面陷入僵局的时候,郭蓉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呼小叫。
她一直心急案子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又不敢来法医室,实在忍不住偷偷过来了,躲在解剖室门外偷听。丁潜和杜志勋的对话,她只听到了其中一部分,听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正在这时,忽听丁潜直接干脆的说,“没有丧尸。”她按捺不住,跳出来发问。
丁潜借着她的话,说道:“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释,只是因为凶手的作案手段太狠,太简单,反而把我们都震慑住了。我们之所以怀疑是丧尸所为,并非我们亲眼看见过凶手,都只不过是我们凭空想象的。”
“那不对啊,第一个案子里,监控还拍到了丧尸呢,你不是也看过那段视频吗?还有第二个案子里那个叫安大宝的小孩,他模仿凶手的样子不也像僵尸吗?”郭蓉蓉马上反驳道。
“这其实也不难解释,首先,那段视频本来拍得也不清晰,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凶手故意制造的假象来迷惑我们呢,模仿一段丧尸走路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再说那个小孩,假设凶手作案的时候,恰好那个小孩闯进来,凶手灵机一动,故意模仿一段丧尸,通过那个小孩来误导我们,这完全有可能。”
“可他没道理制造这样无聊的假象呀,与其费尽心思装扮成一个丧尸,还不如小心一点儿不被监控拍到,那岂非隐蔽得多,何必多此一举,费二遍事?”
郭蓉蓉是特案组里年纪最小的,但思维敏捷,反应也很快。她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也代表了特案组的普遍想法。否则,这些精明强干的警员也不至于凭空相信会有什么丧尸存在。
“也许这个人有表演欲,也许他在挑战警察的能力,很多种可能。但不管怎样,看样子很多人都开始怀疑他是丧尸了,这就证明他的目的至少已经达到了。”
“我才没有相信他是丧尸呢,我只是……只是假设。”郭蓉蓉急忙否认。
“其实丧尸只是一个代名词而已。叫什么都无所谓,你也可以称呼他啃脸魔,食人怪,总之,你知道他不是一个正常人就行了。”
杜志勋忽然道:“会不会是这个人因为有吃人的嗜好,人格上发生了变化?”
“有可能,同类相食在动物学上泛指一种动物吃掉同物种的行为,通常发生在较低等的动物界。但我们人也是动物,有时候也会表现出低等动物厮杀的特性。不过,像凶手这样,以啃脸吃人为目的的作案可以称为食人癖了。这是一种变态人格,患者的智力与常人无异,表面上看,他和我们正常人一样,但内心中却隐藏着吃人的yu望,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是他的食物。由于有法律和诸多原因的约束,这类人未必会犯罪,可是一旦犯罪,就会变成极其可怕的罪犯。”丁潜回答。
“食人癖有什么特征吗,就像这个案子,他模仿丧尸不单纯是为了迷惑我们吧……”杜志勋问。
“是啊,你说得对,我倒是觉得,丧尸更可能凶手主观的意愿,他希望为自己的食人行为确定一种身份。他可以希望自己是狮子,是狼,是鳄鱼等等这些自然界中存在的食人兽。不过,咱们这位凶手似乎更嗜血,毁灭欲更强一点儿,他把自己看做是丧尸。丧尸,是活死人,崇拜丧尸的人就是崇拜不死,他期望丧尸的身份给他带来不死、恐怖和力量。”
经过丁潜不露声色的分析,这个诡异的丧尸凶手第一次呈现在众人眼前。丁潜分析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内心。
一个希望变成丧尸的食人癖凶手的内心。
在丁潜说话的时候,杜志勋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虽然骄傲,但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他不喜欢丁潜,但并不否认的他有能力,经过这两天短暂的接触,他发现丁潜这个人比他料想的更深不可测。
最让他警觉的,是他在这个人身上看不到那种警察应有的正义感。
刚才,就在他看见丁潜模仿丧尸吃人的情景时,他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差一点儿开枪了。像他这种经历无数凶案的资深警探,岂是那么容易被骗的,可是,在那个时候,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丁潜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戮气息。那绝不是单纯的模仿所能模仿像的,一个没有杀过人的人,身上不可能有这种气息。
杜志勋不露声色,他对丁潜说:“假设凶手就像你说的,作案的目的是为了吃人。这里有个问题——他为什么要现在才开始作案?”
第8章 死不见尸的蔡老师
“……如果凶手有食人癖,那这种嗜好应该早在他青少年甚至更早就产生了。看凶手的作案手段,他应该是个成年人。在最初产生吃人动机到最终作案之间相隔了很多年,在这些年里他在干什么,在忍着吗?我很怀疑他能忍这么久。”杜志勋十分敏锐,他瞬间就看到了丁潜推论中的疑点,直接点出。
“他确实不会忍这么久,但他一开始又不敢杀人,那他就需要其他发泄的途径。譬如说,杀死流浪的猫狗,甚至吃掉它们,直到这些再也满足不了他。他才开始计划杀人。”
“你的看法我基本赞同,但还有关键的一点你忽略了。”杜志勋说话看似平淡,但每个字都暗藏机锋,字字有分量。
“哪一点?”
“最终影响凶手作案的因素。”
“两起案子,凶手都隐藏的很好。这不是偶然,他作案前肯定做过周密的安排。换句话说,是什么原因让他从一开始数年的隐忍到突然下定决心决定作案呢。肯定有一个时间点,就在第一起案发之前的不长的时间,发生了对于凶手而言很特殊的事情,导致了他从食人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嗜血凶手。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这个时间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能够找到凶手。”
杜志勋分析入理,观点精辟。让丁潜也不禁暗暗佩服。
“我赞同杜组长的看法。”一直在旁边听两人讨论的柳菲表态了。“我们可以从被害人入手,他们有可能是凶手认识的人或者生活在凶手附近,要是能查到被害人的身份,六个被害人就能连接成一张网,把凶手锁定在很小的范围里。想找到凶手就容易多了。”
的确,现在的首要问题就是给被害人画像。
那个姓张的画像师刚才差点儿让丁潜吓尿了。现在总算是镇定下来。可是看着那些恐怖的尸体,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这么暴力变tai的尸体,即便是从警十几年的老警察,也不一定能碰见。他只是一个画像的,大多数时候是听目击者口述来画,实际直接画尸体的倒不多。
为了便于他画,柳菲把那些尸体排成了横列,坐在一排。
画师强作镇定的拉过一把椅子,吞了口唾沫,坐在一具尸体面前,拿起平板电脑,打开软件,开始用电子笔素描。明眼人都能看见他拿笔的手在微微哆嗦。
郭蓉蓉见他这样,开始冒坏,她走到画师身边说:“张老师,我看你手不稳,画的都不清楚,是不是离的太远啊,我帮你吧椅子往前挪挪啊,离近点儿看。”
“不,不用,看得清,我看得清。”张老师忙不迭说,脸都吓绿了。
由于杜志勋的要求高,张画师画的格外细致,速度不快,几乎一个小时才能完成一个画像。
把尸体的脸皮照原样描绘出来不难,难的是还要在上面润色,去除因为缩水、等原因造成的失真,尽量反应出死者生前的模样,这就需要凭借画师的经验和想象了。
神笔张名不虚传,经过他的一番润色,提升,那一张张令人不忍目睹的死人脸,变成了有血有肉,神采奕奕的面容。四男二女,每张复原的脸都让人能一眼认出对应的尸体,但又神态各异绝无雷同。其中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很俊俏的美女。相比她恐怖的尸体,更让人唏嘘不已。
特案一组来平江接手这个案子以后,第一次全员到齐开会。平江市的刑警队长和副局长也都到了,一见面就打听杜志勋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
杜志勋点点头但没有详细解释,他把六张人脸打印出来放在办公桌上,警员们聚拢在周围观看。
杜志勋问在座的警员,“你们看这些画像,发现了什么共同特点没有?”
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人还没弄明白杜志勋所指的是什么吗,不由得仔细端详着画像。
郭蓉蓉最先道:“这些人看着都好年轻啊。都像二十多岁的样子。”
杜志勋点点头,示意柳菲说。
柳菲道:“我刚刚检查过他们的臼齿,年纪在22岁到25岁之间。很集中。”
“所以,我估计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案发地户主人蔡凤琴的学生。她曾经做过高中老师,在平江第二高级中学任数学老师。我想这些人十有就是蔡凤琴的过去教过的学生,案发那天,他们刚好到蔡凤琴家聚会。结果统统成了凶手的猎物。郭蓉蓉,一会儿散会之后,你拿着这些画像去第二高级中学,确认一下这些人是不是在那所中学就读过。如果能找出他们的身份,那就最好了。”
“我知道了。”郭蓉蓉领命。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更重要。现在发现的六个被害人的年纪都是二十出头,那么,我们的案发现场就少了一个关键的人。”
“少了谁?”刑警队长孙建洲还没反应过来。
“蔡凤琴……作为户主,学生聚会,她怎么可能不在。之前,我一直都以为她在那六具尸体中,现在才发现她失踪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觉得她也遇害了……”
“不,她没有遇害。”
一个突兀的声音一下给杜志勋的话打断,而且是完全否定。
杜志勋脸色一变,甩脸一看,说话的人正是丁潜。
在这种场合,丁潜的话实在有点儿让人下不来台。杜志勋一向都是很权威的,居然有个门外汉对他指手画脚。
“丁老师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请你把话说清楚点儿。”杜志勋阴着脸问。
“如果凶手连她也杀了吃肉,就会直接把她的尸体留在案发现场,根本没有必要转移尸体,多此一举,何况我们在案发现场附近并没有发现其他尸体,凶手更不可能把蔡凤琴的尸体转移到更远的地方。”
“那你说蔡凤琴的尸体去哪儿了?”
“假设她还活着,那就容易解释了。”
“你之前不是认为凶手有食人癖吗,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食物,那凶手怎么可能单独放过她,却把其他人都吃了?”
郭蓉蓉一拍脑门,灵机一动,道:“难道是凶手喜欢吃小鲜肉,嫌蔡凤琴年纪大了不好吃?”
杜志勋狠狠瞪她一眼。
丁潜对杜志勋说:“还记得在案发现场的餐桌上多出了两套餐具吗?”
“那又怎样?”
“我说过,凶手的行为是在营造出分享食物的氛围,所以,他把自己的那套餐具隐藏在了其他人的餐具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是两套餐具,只要留出一套就够了,何必多出了一套。”
“不多,正好。”
“正好?!”
“你忘了,还有一个逃出来的女孩。如果她没有逃出来。我们看见的场面就是七具围坐一起的尸体,那么餐具正好多出一套。而这一套,就是留给凶手自己用的,就是那个人失踪的人。”
杜志勋一凛,“你难道是说……”
“对。蔡凤琴。我怀疑她才是我们要抓的人。并不是被拘留的嫌疑人安强。”
丁潜的结论令在座警员一片哗然。
蔡凤琴?
那个退休的女高中老师?
她居然被丁潜说成了食人狂,这个结论不仅离奇,更匪夷所思。
丁潜说:“我知道你们突然听我这样说,一时无法相信。先听我稍微解释一下,食人癖在现代社会里其实极其罕见,跟那些典型的变态犯罪行为不同,它的成因十分复杂。食人癖患者可能患有边缘性和冲动性的人格障碍。也可能是性变//态,像虐待狂,喜欢通过施虐来达到性/兴奋。或者是偏执型精神分裂。他们没有固定的的身份模式,可以是任何出身背景,任何性别。从这个角度来说,蔡凤琴有食人癖也不足为奇,这个嗜好并不影响她日常生活和工作,事实上其他有食人癖的患者也都是这样的。只是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太少了。”
“可是你想过没有,蔡凤琴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听说身体还不是特别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制服六个年轻人,简直是笑话。”杜志勋直接反驳。
“那倒未必。人与人的胜负往往并不是靠武力和块头来决定的。你想想蔡凤琴是什么身份,被害人又是什么身份?假如能够确认六个被害人是她的学生,凶手的作案手段就好理解了。他完全可以借用老师的身份把自己的学生骗来,在茶杯里或是饭菜里放点儿安眠药,收拾六个人不算什么难事,还不会引人怀疑。”
“你似乎少算了一个人,不是六个被害人,是七个。”杜志勋目光闪烁,“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女孩你漏算了。她是什么身份你不会忘了吧,她可是蔡凤琴的女儿。如果按照你的逻辑反推,蔡凤琴就是要把自己的女儿连她的同学生一起吃掉。你觉得一位母亲,会把自己的女儿啃咬的面目全非,还要囚禁起来等待养胖了之后再掏出心肝吃掉吗?”
很多人脸上都露出的厌恶的表情。这种假设光是想想就够让人崩溃的了。
丁潜却异常平静的回答杜志勋的质疑:“你是从人性常情的角度看待的,正常人,即便是杀人犯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子女做出这种灭绝天伦的事情。但食人癖患者本身就是人格障碍,不能用常人的思维看待他们。这种情况并未我杜撰的,现实中就有这样的案例,95年,在捷克,有一位叫莫埃洛娃的家庭妇女,因为信奉一个叫“圣杯运动”极端教派,虐待并残忍的杀害了她的两个幼子,被捕后她声称自己是受到教派其他人的“洗脑”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14年,在深圳有一个叫李正花的女人在医院生下孩子后,把自己的孩子放进嘴里吞食,幸亏医生发现及时……”
“行了,我听懂了,你不要给我讲那么多。”杜志勋生硬的打断丁潜,“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给自己扭曲人性的理论找个托词吗。老实说,你这个推理实在够***的,即使你是心理医生,也不该有这么扭曲的想法吧……也难怪,这种亲人虐杀的事情,在你丁医生看来也不算什么特别,因为你本来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啊。”
杜志勋说到最后,说了一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可是丁潜听到这话,原本的平静的脸色霎时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无比苍白,阴沉。
会议室一下陷入到僵局。
很多人都以为丁潜是被杜志勋说的驳斥的无言以对,对他刚才那番言论更是厌恶,连带着觉得这个人也很不正常了。
丁潜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座,走向门口。
杜志勋冷笑:“堂堂平江知名的心理医生,受不了我两句话,要被气走了吗?”
丁潜一只手已经推开门,他回头对杜志勋说:“在案子破获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我去医院找那个女孩核实一下,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给你一个答复。”
“又要用催眠术吗,你确信这一次会有用吗?”
对于杜志勋的冷嘲热讽,丁潜没接话,径自离开了。
杜志勋望着空荡的门口,冷笑的表情慢慢沉下。冷硬的面孔仿佛一块不化的寒冰。
平江市刑警队长孙建洲一直在旁边瞧两人唇枪舌剑,他渐渐感觉出哪里气氛不太对。警察之间的为了办案争论是常有的事,但是这两个人的关系又似乎不那么简单。
他不好直说,试探着问杜志勋,“杜组长,这位丁老师也是你们特案组的人吗,我听你们好像叫他心理医生。是特意找他来的吗?”
“哦,就是一个心理医生,这个案子不是有一个幸存者吗,你们知道的,她差点儿被凶手吃了,精神受了很大刺激,我们就找了一个心理医生给她调试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他怎么也参与办案呢,还说那个女老师是凶手。”
“那怎么可能,纯属一派胡言。心理医生,整天净跟不正常的人打交道,也都有点儿神经质。”
平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外伤科住院处,302病房。
丁潜在病房外站了将近半个小时,隔着门玻璃看着那个女孩呆呆的坐在床上。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几乎没有动一下,只是捧着手里的卡通书,偶尔翻一下。
这是创伤后遗症的显著症状。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承受任何精神压力了。
她反应迟钝就是身体在本能的逃避那段可怕、痛苦的经历,如果这时候用催眠术强迫她重新回忆出来,简直就是一种痛不欲生折磨。
丁潜犹豫再三,推门走进病房。
女孩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好像根本没听到有人进来。
“严果。”丁潜来到病床前,喊她名字。
女孩这才迟疑着转回身,紧紧抱着漫画书,生怕被抢走一样。他看着丁潜,脸上显出十分陌生的表情。就好像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似的。
“我两天前刚刚来过,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皱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这在丁潜的意料之中。患上前行性失忆症,大脑就仿佛泡在洗衣液里,她做过的事情会不停的被洗刷,最后什么记忆都留不下,脑子里永远都是一张白布。
当然,这只是一个形象点儿的比喻。人脑是一个很奇妙的构成,150亿个脑细胞,140亿个神经元。它们组合在一起,可以控制我们呼吸、听声音,吃东西。还能让我们感动,愤怒,恋爱,失望,感受不可思议的七情六欲。
严果饱受创伤的心灵让她的大脑把一切有害的信息都屏蔽在外,甚至掐断了她的记忆。在普通人面前,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但对于丁潜来说,只要他想,他就能让她空白的心灵重新充满色彩。他就是一个心灵的魔术师
此刻,他正带着邪恶的目的站在茫然无知的严果面前。
为了跟杜志勋一较高下,他决定冒险对严果进行催眠,让她回忆起案发时,自己的母亲蔡凤琴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真正的凶手。
丁潜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这份笑容能让人放松警惕。
严果呆呆的望着他,警惕眼神逐渐松弛。
丁潜觉得差不多了,伸手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来,津津有味的吃上一口,看到严果吞咽口水,眼巴巴的瞅着自己,他问:“你想要一颗吗?”
这一幕似曾相识,或者说,完全一样。他打算用与上一次完全相同的办法对严果进行催眠。
催眠师有一个大忌,那就不对同一个人用相同的催眠手段。这会激起催眠对象本能的心理抗拒,导致催眠失败。除非催眠师能力超群或是想卖弄技艺,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做。
丁潜这样做纯粹是投机取巧,因为他的催眠对象是一个失忆症的患者,根本记不住自己曾经被催眠过,又怎么可能反抗他?
丁潜把一块相同的巧克力递给严果。严果伸手刚要接,丁潜忽然攥住了手掌,说道:“不过,我们得先做一个游戏,我数三个数,数到三你打开我的手掌,才能吃到巧克力。听懂了吗?”
女人呆呆的望着他,似懂非懂,手依然伸着。看来巧克力的诱惑还是蛮大的。
这时,丁潜耳边响起一个清脆调侃的女声,“你说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整天上班揣一兜零食,你干脆上幼儿园得了……你就吃吧,胖死你!”
他手一抖,急忙扭头看。
没有人。
原来是幻觉。
催眠师也有幻觉。
他回头看严果,她那一双漆黑眼睛还盯着他攥紧的手看。根本没注意他有什么异常。
他集中精神,对严果说:“好,现在听我的,一……二……三……”
丁潜刚数到三,未曾想,一直老老实实呆坐的严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仿佛眼前冒出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她挥舞着双手,狠命拍打丁潜的手,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
叫声引来了值班护士,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匆忙赶过来,推门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在病人床前,病人发疯般的抓挠他,都大惊失色。朝丁潜喊:“你是什么人,到病房里来干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大大出乎丁潜预料,女孩受到的刺激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眼看场面要失控,他顾不上回答护士,紧急关头,双手一把抓住女孩两只细瘦的胳膊,用力按住她,像是要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女孩用尽力气想要挣脱他,一边声嘶力竭的尖叫,丁潜置若罔闻。两个护士以为丁潜要对女孩行凶,急忙大声喊:“你赶紧住手,再不放手我们就要报警了!!”
丁潜似乎犹豫了一下,抓住女孩的手微微松懈,女孩刚要把手挣脱出来,丁潜忽然改变主意,双手又再次加力,把她拉向自己。
严果已经筋疲力尽了,缠着绷带只露出的小半张脸的憋得通红,万分惊恐的看着丁潜,精神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就在这一刹那,丁潜毫无征兆的松开双手……
突然失力,女孩就像被抽光了空气的塑料娃娃,瞬间瘫软,失去意识,身子向后倒去。
丁潜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让她靠在床头。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而已。
他把她强制催眠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病人做了什么?”两个护士像见鬼一样的看着丁潜,他刚才就像施展了巫术,一瞬间就把一个人嗷嗷尖叫的大活人弄得不省人事了。
两个人吓的都忘了跑出去报警,暗自担心他会不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她们。。
丁潜朝她俩摇摇头,轻声说:“我是她的心理医生,给我五分钟就够了。”
“啊?”
两个女护士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傻傻的站在门口。
事情紧急,丁潜不能耽搁,严果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非常敏感,犹如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这次催眠冒着很大风险。万一弄不好,可能会导致严果精神崩溃,他必须十分小心,不能有丝毫大意。
“严果,严果……你有听到我吗?”他用比平时更缓慢更有磁性的嗓音问候病床上沉沉入睡的女孩。
沉寂了几秒钟,女孩忽然用异常清晰的声音问:“严果是谁?”
“严果就是你啊,你想起来了吗?”
“哦,我忘了,我是严果。”
“你知道我又是谁吗?”
“你是谁?”
“我是你的邻居。”丁潜另辟蹊径,采取角色扮演的方式的引导她。
“我的邻居?”
“我叫安强,就住在你家前面,你忘了?”
“哦,是,我记得你了,你脸上有道疤。你长得可真丑。”
“呵呵呵,我是丑了点儿。可是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你这人很讨厌。”
“讨厌?!”
“我知道……是你那个傻子儿子总往我家跑,总惹祸……砸人家玻璃,往人家灶台里撒尿,还咬人,吐口水……他是个很讨厌很讨厌的孩子。你这个当爹不管,还袒护他……你儿子这个样子,你这个当爹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话也不能这么说,上次在你家,我你妈吵起来都是因为我那傻儿子,其实是误会。我心里还是感到很抱歉的。”
“哼,你当时的样子理直气壮的,就差打我们了,一点儿都看不出你哪里理亏……”
“我……我没有真对你们做什么吧?”丁潜尽量把关键问题问得漫不经心。
他小心翼翼的应付,生怕又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假如给她进行双重催眠,效果可能会更好,但是担心她醒不过来。
上一次对严果催眠,她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心理,甚至出现了激烈挣扎。对丁潜的问题她回答的很不连贯,出现了一些歧义。但她意外提到了案发那天,安强和她母亲发生了争吵,就在这时她精神突然失控,催眠被迫终止了。而她提到的安强也成了警方的首要怀疑对象。杜志勋查到这人有案底之后,更加对他产生了怀疑。
随着案件调查逐渐深入,丁潜和杜志勋开始出现严重分歧。现在,丁潜需要从严果嘴里确认安强在案发那天到底做了什么,这起丧尸食人案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这一次,他把女孩逼到了“精神能量最低点”进行催眠,这个时候被催眠者的心理防御力最低,最容易控制。通过一番引导,严果已经完全进入催眠状态。她已经能和丁潜进行正常交谈了,不过是潜意识下的交谈。
但,丁潜仍然需要万分小心,他就像搭乘了一叶小舟在女孩的潜意识中飘荡,看似平静的表面,不好说什么地方就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丁潜急于知道安强到底是不是凶手,抓住时机,婉转的引向这个问题。
“你做的已经很过分了……大家本来开开心心在一起聚会,让你大吵大闹全给搅了,真扫兴……”
她只提到了吵架……
安强不是凶手!
丁潜脑中立刻得出这个结论。
看来他没猜错。那家伙虽然是劣迹斑斑,但他不会用这种方式作案。当他在解剖室里亲身体验丧尸的时候,就知道安强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他没办法向杜志勋解释清楚,因为这不是推理。这是身临其境的体验。在那一刻,他就是丧尸,他所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都是丧尸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是他潜心钻研出的独特能力,当年他就依靠着这种能力,帮助宋玉林破案。那时候,宋玉林还没有当上刑事调查局的局长。宋玉林也许不是最出色的警探,但眼光独到,他把丁潜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用在了钻研罪犯心理上,接连破获了几桩悬案。那段时间是两个人合作的蜜月期,他甚至鼓励丁潜弃医从警,跟着他一起干。
丁潜当时一笑置之。
原因很简单,医生赚的可比警察多多了。再说他当时都计划结婚了,自然希望过上稳定的生活。破案在他看来,只是一种也业余的消遣而已。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件事,丁潜可能还会跟宋玉林合作下去。
在那件事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也没有见过宋玉林,他恨他。
两年过去了,这个老混蛋居然还有脸找他,自己不便出面,让别人来找他。
他以为自己都忘了吗。
有些事,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跟你们吵架那天,你家里来了好多人呢,都是你妈妈的学生吗?”
“……是。那天是我妈的生日。”
“看来你妈妈是个好老师啊,这些学生毕业之后,还能想着她,在现在这个年代可不多见了。”
“是啊,她当过省优秀教师呢……培养了无数的优等生,她教过的学生遍布天南海北,当军官的,当主持人的,当老板的,比比皆是……”
“哦,是这样啊,那你妈妈想必对你也很不错吧。”
“是啊,我从小她就对我严格要求,让我刻苦努力,比别的孩子都出色才行……”
“那你爸爸呢?”
“我爸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跟我妈妈离婚了,之后,是她一个人辛苦把我养大的。”
“那她现在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她……”严果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我那天跟她吵了一架之后,一直觉得很对不住她,想当面向她道歉,但不知怎么,就是找不到她,去她家她一直都不在家。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她……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好好想想,你妈妈到底去哪儿了?”
“她……她……我忘了。”
“你不会忘的,别着急,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看见你妈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在吃饭的时候,我帮她把饭菜端上桌……”严果原本平稳的呼吸渐渐急促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他们……他们……他们全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趴在桌上,靠在椅子上,全都……都死了。”
第9章 抓捕食人狂
“死了?”丁潜吃了一惊,不露声色的问:“他们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严果用力摇晃自己那颗巨大的纱布脑袋,精神再次濒临失控。
丁潜知道已经进行到了食人案的关键点。严果的状态很危险,但他不能还像上次那样就此放弃。他在跟杜志勋赌。
“在开宴之前,他们还吃了什么东西吗?”
“就……就喝了一点儿茶水。”
“你端给他们的?”
“谁沏的茶?”
“在你发现那些人死了之后,你妈妈蔡老师,她在干什么?”
“她……她……”严果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她做了什么?”
“她……她是好妈妈,她一直都是爱我的,她是爱我的……”严果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对丁潜的话产生抗拒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不停流淌。
她已经惊恐到了极点。
濒临绝望。
丁潜的忽然感到喉头干哑,张开嘴,他想问,‘是不是你妈妈下的药,还把你和那些人囚禁起来,要吃你们?”
话到嘴边,他却偏偏问不出口。
心理医生从来都不是心肠柔软的人,他们看见过太多的心灵创伤,看到过太多别人的悲欢离合,他们充满关切的表情只不过职业技巧,其实他们的内心早已经麻木了。
然而,病床上这个女孩无助哭泣的样子,让丁潜想起一个人。
她也曾经这样无助过,乞求过,绝望过……
而他就坐在她面前,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带着心理医生那种职业的可恶的微笑。
他疲倦的闭上双眼,嘴里苦涩。他不敢看严果,仿佛看到她,就看到了那个身影,听到了那个的声音。
病房门开了。
一个不速之客闯入。
那人走到丁潜身边,丁潜都没有发现他。
“你在给她催眠吗?”那人看着眼前的情景问。
丁潜霍然睁眼,从仿佛从深渊中刚刚爬出来,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这才惊觉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容貌绝丽的大美女。
柳菲。
特案一组的冷面法医。
“你怎么了,丁老师?”柳菲看出他脸色异样,问道。
“哦,没……没什么?”丁潜心慌意乱的解释,“我正在给她催眠,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呵,算了吧,人家昏过去了。”
丁潜这才注意到,严果已经不胜压力,昏迷过去。她蜷缩的姿势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那恐怖又凄惨的经历恐怕会让她一生都不得安宁。
丁潜平静了情绪,又恢复到之前波澜不惊的状态。
他看了柳菲一眼,“是杜志勋让你来监视我的?”
“你想多了,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自己要来?”
“虽然你在会上跟杜志勋发生争执,出现了很大分歧,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两下子。散会之后,我特意去了趟物证科,把从蔡凤琴家收集来的餐具都化验了一遍,结果在茶杯和茶壶里发现了氯硝西泮的残渣。”
“氯硝西泮,那不是抗抑郁症的药吗?”
“是,你们心理医生治疗抑郁症用它,它其实还是一种强力安眠药,可以治疗重度失眠。不过它是处方药,在普通药店买不到,得到医院里由医生开处方药。”
丁潜想了想说:“我虽然没有实际接触过食人癖的患者,不过作为人格障碍的一种,也应该属于精神类的疾病,患者在病症发展阶段很可能也会表现出抑郁,癫狂的症状,查查市里几家大医院的精神科,也许能找到蔡凤琴的开药记录。”
“那用不着了。我来其实就是告诉你,蔡凤琴不是食人癖。”
“我说,这个案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食人狂魔。”
丁潜惊讶的看着柳菲,见她神情笃定,不像是随口一说,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原因。
“我把那些被啃咬的肝脏上的牙齿印做了统计归类,输进了信息库,结果发现那些牙齿印与中华田园犬……就是咱们的土狗,它们的牙印特征完全一样。这些被害人的内脏并不是所谓的食人狂吃掉的,其实就是被野狗吃的。”
丁潜稍稍一震,随手指指床上的严果,“那她脸上的牙齿印又该怎么解释?那可都是人牙咬的,是你亲自检查的。”
“也许……是凶手再跟被害人扭打时,把她咬伤了。”
“能咬伤这样?这个解释太牵强了吧,第一起案子凶手把被害人的脸完全咬得面目全非,第二起案子也是一样。若非凶手有特殊的心理癖好,不可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那也未必是食人癖。凶手既然肯吃被害人的脸皮,为什么费力把被害人的肝脏取出来烹饪好,却又不亲自吃,反而喂狗了呢?”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越来越激烈,柳菲倔强的说:“反正我认为蔡凤琴根本就不可能是凶手,她也是被害人之一。”
“如果她真是被害人,那么严果就不会对她那么恐惧了。这至少说明,她肯定对自己的女儿做过可怕的事情,给她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以至于,她在潜意识中都在刻意回避谈论自己的母亲。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母女关系。”
“哼,不过又是在卖弄你那套催眠术,谁知道它到底有没有效果。”
“既然咱们谁都说服不了谁,干脆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
“很简单,如果你赢了,我就请你吃顿高档西餐,如果我赢了,你请我。”
柳菲想想倒也不吃亏,点头同意了。吃什么倒无所谓,只要能让自以为是的丁潜低头认输就成。
“准备出血吧,你输定了。”柳菲先给丁潜打个预防针。
丁潜正想说话,被柳菲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柳菲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钟开新打来的。
钟开新一直在偷偷追求柳菲,虽然这层窗户纸始终没有点破,可是这家伙有事儿没事儿总在她身边转悠,涎贴贴赖唧唧的讨好,傻子都能看出来。
柳菲一看是他随手就给挂了,刚挂掉钟开新马上又打过来,柳菲脸色愠怒。
丁潜见状深表理解:“是你男朋友吧,接吧,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出去不打搅你。当法医找对象不容易,我理解。”
你理解个屁!
柳菲差一点儿就问候他奶奶了。
就这水平的心理医生啥都看不懂,还装作什么都明白在这儿胡说八道呢。之前对他的钦佩一笔勾销,她现在觉得,宋局长极力推荐这个人帮忙调查案子绝对是个错误。
她白了丁潜一眼,掏出手机接听。对面马上传来了钟开新死气掰列的声音:“小菲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有什么事,我忙着呢,没事儿我挂了。”柳菲没好气的说。
“别挂,别挂,有大事儿。是组长找你,我们大家都到齐了,准备出发,就差你了。”
“出发?去哪儿?”
“你还不知道呐。我们刚刚接到报警,那个食人狂魔又出现了,把人都咬伤了。”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点儿!”柳菲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跟丁潜打了赌,那个食人狂就出现了。
“你还记得我们在案发现场看见的那个小孩安大宝吧,有点儿弱智的那个。”
“我知道,他怎么了?”
“是他妈妈报的警,说那个食人狂要袭击她儿子,她上去阻止,结果把她给咬伤了。我们现在要马上就要赶去平安镇了。你赶紧过来吧。”
“有什么紧急情况吗?”丁潜见柳菲神色异常,问道。
“没你什么事,刑警队开会要找我去。”柳菲冷冷回答。
她这是存了点儿私心,不想让丁潜知道真相,就随便敷衍一句,把丁潜一个人搁在医院了,免得这家伙又生事。
回到刑警队,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随时准备出发。杜志勋的脸色尤其阴沉。
他之前比较倾向认为安强就是所谓的食人狂。现在在安强关押期间,食人狂又作案了,无形中就等于排除了安强的嫌疑,推翻了他的猜测。
看到柳菲来了,杜志勋说:“柳医生,把你的工具一起也都带上,我们可能用得上。”
用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前两起案子的血腥变态,大家都有点儿头皮发麻。
郭蓉蓉忽然道:“组长,丁老师不知道去哪儿了,要不要通知他跟我一起去啊。我有他的手机号。”
“他去了也没什么用。”杜志勋一口回绝。
特案一组五位警员,另外又从平江刑警队凑到了五个人。一共十个人,一起行动,为了抓捕这个传说中的恐怖食人狂,做足了准备。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开车赶到平安镇。
在镇里唯一的简陋医院里,他们看见了报案人,也正是目击者张桂兰。
杜志勋跟眼前这个女人打过交道,很泼辣,喜欢耍点儿小聪明。要不然一般女人也不敢跟一个几进宫的劳改犯结婚。
此时的张桂兰斜靠在病床上,脸上脖子上有好几条血道子、血檩子,左肩膀还有右手到手腕,都缠着纱布,还隐隐的渗出血,看样子就是受伤的部位。
那个叫安大宝的小男孩,坐在地上,拿着两只拖鞋玩打仗,嘴里嘟嘟,乒乒的给配音。
“是你报的警吧。”杜志勋走到病床前,对张桂兰说。
张桂兰打量了杜志勋两眼,忽然认出他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就是你把我丈夫抓走的。他根本就没杀人,你诬陷好人。你诬陷我丈夫。”
杜志勋眉头一皱,“你丈夫的事儿,我们自有公断。说说你为什么报警。”
“我……我让你们说的那个丧尸袭击了。你看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让那家伙咬的。要不是我拼命逃脱,我差点儿就被他吃了。”
“你现在把经过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杜志勋对这个女人并不是完全相信。毕竟她之前瞪眼跟自己撒过谎。
“说起来还是昨天中午……我家那个小祖宗跑出去玩儿,回来以后就有点儿不大正常。在我面前装僵尸那样走路,还冲我嗷嗷叫唤。我一下就想起他爸被你们关起来的事情了,一来气就给了他两巴掌。把他关在屋里一晚上。今天早上他又出去玩儿,回来又给我学僵尸。我特来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但我反过来一想就觉得奇怪,他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开始学那东西了,怎么说也不听。于是,我就留了一个心眼,下午让他出去玩,我就在后面偷偷跟着。你猜怎么着,这小东西胆大包天了,居然一个人跑到蔡凤琴家的院子里。那里死过那么多人,他一点儿都不害怕,我当时本来打算把他叫出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张桂兰突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问杜志勋,倒把杜志勋问愣了。这个女人都伤成这样还有心情卖关子。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见大宝跑到窗台那儿扒着窗台往里面看,一边看一边还在那儿笑。我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我听我家老安说那屋子里死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坐着死的,围成了一圈,都看不见脸了,脸皮都给剥掉了。我儿子就趴在窗台上看,我赶紧喊他,让他回来,可就在那时候,窗户开了,里面冒出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一把就抓住大宝,把他拽了进去。”
张桂兰说到这里,脸上才露出恐惧的神情。心有余悸的看着蹲在地上玩儿的儿子。
大宝看上去倒是没受什么伤,傻乎乎的在那儿玩儿的不亦乐乎。
这让大家都很不解。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杜志勋追问。
“……我看大宝被拽进屋里,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冲进里面。我看见那个家伙把大宝按在床上,长着嘴要咬他脖子,哈喇子直往下掉,那样子太吓人了……我怕大宝被她咬到,扑上去,想把孩子抢过来,结果,那东西就扑上来咬我,给我胳膊啃下一大块肉,他还要咬我的脖子……”
张桂兰回想起来,后怕的哭起来,呜呜的说,“我当时拼命的推他,我要是被他咬死了,大宝就没妈了,谁来照顾他啊,呜呜呜呜……”
“你是怎么挣脱的?”
“……谢天谢地,屋外忽然传来狗叫,那家伙听见狗叫好像被吓到了,就松开了我,往窗外看。我趁机爬起来。抓起身边的椅子,狠狠砸它脑袋,把它砸疼了,这才跳出窗户逃走了。把它打跑了,我才看见自己身上手上全是血,手上的肉都咬掉了,疼得我都瘫地上起不来了。但我怕那个东西一会儿又回来,就咬着牙,一点点爬出了屋子,一直爬到院子门口。我才想起来,我还揣着手机,就打110报警了。”
“那个袭击的你的家伙没有再回来吧?”
“回……回来了。”张桂兰声音颤抖,“就在医生开车赶到的时候,他们把我扶上车,我忽然看见院子里,就在厕所墙角那儿蹲着一个黑影,两个眼睛像狼一样。就是它,我知道肯定是它。警察同志你们可千万要把它抓住啊,要不然,它肯定不会放过我,它要吃了我们全家!!老安现在也不在家,它来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根本打不过它,只能等死了……”
女人带着哭腔央求。
杜志勋瞧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好,你放心。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帮你抓住凶手,保你母子平安。也请你好好配合我们。”
女人忙不迭的答应。此时已不计前嫌,把杜志勋当成他们母子的救星。
“你刚才说你跟那个……东西搏斗过,那你是不是看见他长什么样了?”
“嗯,我看见了。”张桂兰回答。
所有警员的目光刷一下同时落在她身上。
这起丧尸食人案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没有目击者。看见真凶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忆了。加上案情离奇,给警方侦破带来了很大麻烦。张桂兰遇袭实属出人意料,她成了食人案里唯一一个见过凶手又头脑清醒的目击者。“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等待张桂兰开口。
“你为什么管那个凶手叫东西,难道他长得不像人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其实我觉得还像一个人,有手有脚的,就是,就是长得太吓人了。头发乱七八糟的,脸黢黑,抠喽眼,衣服都碎了,呲呲着牙,见人就咬,就像一个野人似的。”
“是这样啊。”
杜志勋回身对其他警员说:“看到没有,我们要找的食人狂就在眼前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我猜他还在附近,幸运的话,我们很快也能看见他。”
有人打了一个响嗝。
杜志勋看了一眼胖大壮硕的年小光,年小光赶紧把嘴捂上。
“你有什么意见吗?”杜志勋问。
“没有,老大,我就是……一紧张就这样……”又打了一个嗝。
杜志勋不理他,对大家说:“出发前检查好自己的枪,弹匣要满弹。一会儿我们就从出事的地方开始搜查,男的在前女的在后。队形一定要紧凑,不能分散。郭蓉蓉,你负责柳医生的安全,要寸步不离知道吗?”
“嗯,放心吧组长。”郭蓉蓉拍着大胸脯保证。
年小光不满的小声嘀咕,“不都说男女平等吗,怎么每次打头阵送死的活儿都是我们老爷们啊。”
钟开新掐了他一把,“说话吉利点儿。”
杜志勋安排完,特案一组和增援刑警共十人,上车赶往蔡凤琴家。从镇医院到蔡凤琴家没多远,一踩油门就到了。特案组的车在前。杜志勋没让车停得太近,到了安家的鱼塘,他就让停车了。
下了车,他掏出手枪,让大家提前拉开保险。
这样做也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一连串推弹上膛的声响此起彼伏,战斗气氛马上就来了。
杜志勋身先士卒,带着人快速向蔡凤琴家接近。
十个人鸦雀无声,一路上都小心的倾听附近的动静,警惕着每一扇门窗,每一棵树后,每一个背光的阴影里,谁都猜不到那个丧尸,或者食人狂,究竟会隐藏在哪儿。
十个人,十把枪,一直来到蔡凤琴家的大门前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蔡家的大铁门半开着,地上又多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把严果逃跑时留下的血迹都掩盖了,还有用手爬过地面留下的血手印,看着触目惊心。当时身受重伤的张桂兰带着强烈的求生yu望,充满恐惧的在爬过了这段不算太长,又无比漫长的院子。
杜志勋举枪走进院子,沿着血迹一直走到窗台边,一扇窗开着,地上有半个好像脚印的痕迹。
“组长!”
柳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前面,跟在杜志勋身后,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不知她发现了什么忽然喊住杜志勋。
杜志勋回头看见柳菲一个人,郭蓉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正想发火,柳菲从兜里飞快的掏出乳胶手套套上,她眼睛很尖,伸手从拉窗和滑道之间拽下一片布条。
“这应该是凶手逃走时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看起来,他跟我们穿戴都差不多,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拿到凶手身上的东西。”柳菲仔细瞧着手里的布条,兴奋的说。
她掏出物证袋把布条放进去,似乎还觉得不过瘾,不跟杜志勋打招呼就爬上窗台,跳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与上次来看到的凶杀场面完全不同,处处可以看见搏斗过的痕迹。警方留在现场的证据编号牌都被打乱了,桌椅东倒西歪。地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柳菲出于职业习惯,看见现场越乱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那说明她能找到更多的更有价值的证据。
她很快她就欣喜的叫道:“这里……”
“有什么?”杜志勋问。
为了不破坏犯罪现场,他没进屋,站在门口往里面瞧着。
“头发。”柳菲用手托着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很像是厮打中扯下来的。“这不像张桂兰的头发,她的头发比较整齐,也比这长很多……这是凶手的头发!”
杜志勋的眼睛里也发了光,看来张桂兰这一次说的是实话,“只要能抓住这个食人狂,人脏聚在,他就跑不掉了。”
“老大,发现他了——”
屋外传来年小光瓮声瓮气的大嗓门。
就这一嗓子,连麻雀老鼠都吓跑了,别说狡猾的凶手了。
杜志勋也顾不上生气了,急忙跑出屋子,看见大家都往后院跑,胆小的年小光拖在最后。杜志勋问:“人在哪儿?”
“刚才我们正在四处搜查,从狗窝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飞快的往后院跑了。”
“黑影?是人吗?”
“是别人先发现的,我也没看清。就看见一个影子往后院那边跑了。”
杜志勋不禁冷笑,“这家伙还真够有胆量的,伤了人,还不走。追。”
警察们沿着黑影逃走的方向一路紧追,把那个黑影一直撵到了一大片荒草地里。杜志勋指挥警员散开,撒网一样趟着荒草往里搜索,所有人都举着枪,不敢有丝毫松懈。
谁也不知道隐藏在草丛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外面都快开锅了,柳菲仍然在专心致志的搜查现场,她有着超强的专注力,这让她能在任何环境下集中精力,屏蔽掉无用的信息。
她对外面传来的嘈杂充耳不闻,兴致勃勃的收集着有用的证据,头发,纽扣,碎肉,断裂的指甲……这些零散分布在各个角落的细微物证一旦被她整理到一起,就能成为最有价值的线索。
她忙了一大气,收集了几十包物证袋。终于可以心满意足的直起身子喘口气。
杜志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样子是没抓到人,一个人闷闷的呆在屋外。
要说将近十个警察都没抓住一个凶手,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不过谁也没见过食人狂到底什么样儿,是不是吃人的家伙体力也异于常人这个就不知道了。
如果能抓到那家伙,柳菲倒真想给他来个解剖,好好研究研究。
“就算人跑了,我们这次也掌握了他足够的证据,一样有办法抓住他。”柳菲一边安慰杜志勋,信心满满的说。
杜志勋没接话,看起来还有点儿郁闷。
柳菲想给他汇报一下情况,听见他在厨房里稀里哗啦的翻东西,不禁奇怪,问道:“你找什么呢,组长?”
说话间,她已经进了厨房,却听门口有人回答:“你说什么?”
她转回身,看见杜志勋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走进来。
她激灵一下。
明明听见组长在厨房里,怎么一下跑到了门外?
要是组长刚从外面进来,那厨房里人是谁?
就在柳菲惊觉时,从厨房里窜出一个黑影,从身后死死抱住她。
柳菲看不见袭击自己的人,能感觉到那头又脏又臭的乱发扑在自己脑后,从那人嘴里散发出一股又酸又刺鼻的臭气,他紧紧抱着柳菲,那瘦骨嶙峋、硬邦邦的骨头柳菲看不见但能感受到,他张着大嘴,在自己的脖子旁晃。
从杜志勋的眼神中能能出他十分紧张。
他举枪对准柳菲身后,其实在柳菲眼里那把枪就是在瞄准自己。
“放开她!”杜志勋发出低沉的警告。
身后那个人没松开,鼻子里发出阴冷的哼哼声。
“我让你放开她,不然我就开枪了!”杜志勋晃动的黑洞洞的枪口跃跃欲试。
柳菲不知道这家伙只是吓唬吓唬,还是真有这个打算。虽然杜志勋平时在靶场训练的时候枪法不错,不过那都是固定靶,现在换成移动靶效果怎么样就难说了。
万一他的子弹偏一点点,她好不容易长了二十几年的绝色瓜子脸就得血色绽放。到时候,不用她从棺材里爬起来报复,就是那些排队排到五环以外的追求者都能把杜志勋煎炒烹炸了。
想象自己意外身亡,艳尸横陈的样子,柳菲还真有点儿小小的期待。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磨牙声,柳菲的雪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猛然想起,抓住自己的可是一个食人狂。
他在朝自己的脖子磨牙吗?
虽然在医院与丁潜就凶手是不是食人狂争执不休,还打了赌,柳菲信誓旦旦的说丁潜输定了,可是事儿落到自己头上,她也心虚,她总不能一动不动,赌对方不敢咬她吧。
杜志勋忽然冲柳菲喊:“小心脖子!”
柳菲本能的赶紧往旁边一歪脑袋,就听“咯嚓”一声,耳边传来了上下牙床用力咬合的声响。
那是准备咬她脖子的力度。
柳菲吓出一身冷汗。她见过《动物世界》里野兽扑到猎物身上,咬断脖子的情景。真人版的还没亲见,那感觉估计不能太好受。
砰——
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
杜志勋开枪了。
柳菲顾不上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低头看自己身上。还好没中枪。但她马上也发现,这一枪也没有打中食人狂。那家伙仍然死死的抱着自己。这不是最差的结果,可也不是什么好结果,自己的脖子仍然很危险。
杜志勋这一枪就没敢瞄准了打,只是为了吓一吓食人狂。不让他马上进攻柳菲。
食人狂果然被枪声吓到了,尽管没有放开柳菲,但呆愣了一会儿。
接着,他扯着脖子朝杜志勋嗷嗷怪叫,叫着叫着忽然大声咆哮:“你该去死,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叫声尖锐刺耳。
居然听不出是男是女。
就在食人狂状若癫狂,柳菲趁机拉开了白大褂,露出了又白又长的。
这是什么剧情?
杜志勋面现囧色。拿枪的手都哆嗦了。
柳菲当然不是有意要刺激杜志勋。在她丝袜底端套着一个皮带,上面插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她双臂被食人狂紧紧箍着,小臂还能动,她转动灵巧的手腕,用手指夹住刀柄抽出手术刀,反手抓在手里。
食人狂正在她耳边狂叫,她一刀刺进他大腿里。
食人狂的狂叫立刻摆成了惨嚎,抱住柳菲的胳膊不由得松开。
柳菲抬脚朝他脚尖狠狠跺上一脚,跟着一个肘拳杵在他瘦骨嶙峋的肋巴骨上,把食人狂撞了一个趔趄。
柳菲力气不大,但攻击的部位全都是人体要害。
食人狂捂住受伤的腿疼得躺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
杜志勋抓住机会,冲上来把他死死按在地上,用手铐铐上。
他这才长长嘘口气,后背都让汗浸透了。想想刚才惊险的一幕。连他都觉得后怕。
看看柳菲,倒还算镇定,除了脸色有点儿苍白,丝毫没有其他女人那样的软弱不堪,惊魂未定,需要安慰的可怜像。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张充气娃娃的皮披在机器人身上。
柳菲整理一下衣服,问杜志勋,“你怎么回来了?”
“我们刚一直追到后面的河岸那,却找不到他的影子了。我当时就多了一个心眼。这家伙胆大包天,总喜欢往蔡凤琴家跑,我就想回来看看,顺便检查一下。没想到这家伙真够狡猾的,给我们杀了一个回马枪。”
幸亏杜志勋赶回的及时,跟食人狂脚前脚后,这才帮柳菲解了围。
柳菲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凶手,正在痛苦的呻吟,那一刀刺得挺狠,手术刀又锋利,切开的口子又细又深,血流不止。
柳菲对杜志勋说:“我刚刚收集了足够多凶手的证据。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把这家伙带回去好好比对一下。就算他不认罪也不行。”
“就是他,没错。”杜志勋肯定的说。“你还记得这家伙刚才说的话吧。”
“记得,怎么了?”
“在给严果催眠时,严果在失控的状态下,说出了完全一样话。”
“完全一样的话?”
“你当时不在场。丁潜认为,那是有人对严果说过相同的话,这个人给她精神带来了极大伤害,连他说过的话也能刺激到严果。她在被催眠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说出来。”
杜志勋很不愿提这个人,不过已涉及到他了,只好简单的给柳菲讲一下。
柳菲点点头没说什么,她打开勘验箱,居然还能找出一卷纱布,她准备给凶手做一个简单的包扎。
杜志勋刚才开那一枪,枪声传得很远,在附近搜索的警察听到枪声都陆续往回赶。正好看见柳菲和杜志勋擒获了食人狂。大家既兴奋又新奇,一个个都挤在门口,争着抢着想看看这个神秘残忍的食人狂长什么样。年小光胆子不大,好奇心还特强,他一个人卡在门口进不来,把其他人都堵在了外边。钟开新半拉身子被年小光挤在门框上,压成了烤鱼片,此时一点儿都不开心,嘴里喊:“年胖子,你能不能动动身子,让我进去?”
“我动不了,我屁股让人顶住了。”年小光很有内涵的回答。
“靠。”
柳菲打开纱布要给食人狂包扎,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家伙。
他的模样跟张桂兰描述的差不多,头发乱蓬蓬的脏兮兮,几乎遮住了脸。衣服又脏又破,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异味,闻着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
不过这家伙骨架并不大,不像人们想象中食人魔应该跟电影里那种大猩猩一样,是个健硕恐怖的类人怪物。他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柳菲把他腿上的伤口用绷带缠住,看了看他隐藏在乱发下的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心生好奇,忍不住伸手想撩开他头发看看他长什么样。
食人狂似乎还有点儿胆怯,防御性的向后缩缩身子。由于双手背铐,行动很不方便,
柳菲伸手拨开了挡在他额前的头发。
现出一张皮包骨的脸。嘴里还在嚼着香肠片,看来刚才是钻进厨房找吃的呢。
柳菲盯着这张脸,半天没说话。
“居然是……是个女的。”
“女的?”
杜志勋凑过来仔细看,食人狂那张脸瘦的颧骨高耸,上下牙床凸出,活脱脱一只老猴子。脸上也全是灰泥,但依然能够看出是个女人的长相。
残忍杀害数人、让人闻之色变的食人狂居然是一个女人。
这个真相实在够震撼的。
杜志勋强抑心中的惊讶,沉声问食人狂:“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食人狂反应木讷,目光涣散,似乎对杜志勋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回答我,你是谁?”
食人狂的目光转向他,丝毫看不出刚才的狠戾凶残,完全是一副倦怠的病容。
“她失血过多。需要马上送医院。”柳菲提醒。
尽管这家伙罪不可赦,但警员们还是不得不先救活她。
杜志勋让年小光和钟开新把她抬上车,直接送到了最近的县医院进行输血抢救。
他还没忘了给她拍一张照片,拿给张桂兰辨认,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袭击的她。
张桂兰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说:“对就是他,就穿了这身衣服,就是这个样子,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把她抓住了……哎,你等一下啊,我再看看……”
不知为什么,她抓着杜志勋的手机不撒手,仔细看起来没完。
“你要看什么?”杜志勋问。
“她咬我们的时候,我没看清她长什么样,现在她脸擦干净一点儿了,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呢。”
“眼熟?!你在哪里见过她?”
“你还有没有照的更清晰点儿的照片?”
“你等一下。”杜志勋打电话给钟开新,他和年小光正在县医院里看着凶手,杜志勋让他拍一张脸部的特写照片发过来。
照片发来了,杜志勋调出照片给张桂兰看,没想到张桂兰“啊呀”一声惊呼,吓得把手机扔了。
“你干什么?”这可是杜志勋刚买不久的iphone6,叫她一把就扔地上了。
“她……她……我认识她……”张桂兰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浑身哆嗦成一个个儿,看着不像是装的。
“你认识她?她是谁?”
“她就是蔡凤琴。死人那家就是她家。”
“蔡凤琴?!”杜志勋吃了一惊,“你……你确定吗,这个人都变成这样了。”
“虽然比以前瘦了,可就那个样子,我确信是她。”
第10章 食人老师
杜志勋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县医院。
凶手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
她被隔离在单独一间病房,手脚都戴上和镣铐,虽然她只是一个瘦小的女人,但却是有史以来最残忍嗜杀的罪犯。关键是这个凶手居然被丁潜猜到了。
杜志勋走进病房,看见特案组的警员都到齐了,只有郭蓉蓉不在,她被派去调查那六个被害人的身份了。除了特案组警员,平江刑警队队长孙建洲也来了。肯定是协助搜捕犯人的刑警把消息报告给他了,这家伙立马心急火燎的赶过来。
杜志勋一进门,孙建洲第一个迎上来,迫不及待的问:“杜组长,就是这个人吗?她就是我们要抓的食人狂?”
孙建洲的表情里明显带着几分怀疑。
杜志勋冷冷的回答:“是我亲手抓住的,她今天早上刚刚袭击了一个人,刚擦抓捕她的时候,她差点儿就把我们一个警员的脖子咬断了。”
“是啊,这么凶。“孙建洲倒吸口凉气,回头瞅瞅拴在床上的女人,这才相信了。
钟开新走过来对杜志勋说:“头儿,我们问了半天,这家伙什么都不肯说,就像哑巴一样,逼问急了就骂我们,去死。我真想捶她一顿。”
杜志勋走到病床前,问铐在床上的疑犯:“你还认得我吗?”
女人半躺在床上,受伤的腿已经包扎好了,那瘦得跟猴子似的脸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杜志勋。
“装傻是不是?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杜志勋弯腰扶着床帮,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猝然!
女人张牙舞爪扑向他,想要咬杜志勋。
其他人吓坏了,杜志勋却连动都没动。
就差了一点儿,女人跃起的身子拉住铁链,又被拽了回去,摔在床上,肚子气得一鼓一鼓的,恨恨的磨着牙。仿佛没有咬到杜志勋无比的懊恼。
“我知道你是谁?”杜志勋说。“你是蔡凤琴。”
短短几个字,却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女人脸上。
那张抽抽巴巴的猴子脸瞬间扭曲,抽搐。两颗贼亮贼亮的眼珠子射出异光,尖锐号叫:“你该去死,为什么不去死,你去死!!!”
整个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在声嘶力竭的嘶嚎,那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骇人的能力,仿佛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此刻,大家都相信如果把自己的头放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啃得稀烂。但同时也都万分惊讶,面前这个瘦小枯干的女人竟然是那个始终的老师,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被丁潜说中了。
笃笃笃——
响起几声的敲门声。
随后门推开。一位不速之客走进病房。
刑警队长孙建洲一眼就认出他,脸色马上变得很尴尬。
他们根本没通知他,他怎么来了?
丁潜,这个不是警察,却参与办案,身份很特殊的家伙不请自到。
柳菲看见他,脸色变得比孙建洲还难看。她在电话里接到任务时,丁潜就在她身旁,还问过她什么事儿。她因为打赌怕输,故意扯谎,把丁潜搁在那儿自己来了。谁知道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这档口又出现了。
她低声提醒杜志勋,“那个心理医生来了。”
杜志勋只是“嗯”了一声,没转身,眼中却冒出了火花。
“听说你们抓住凶手了。”丁潜的目光落在病床上。
“嗯。”杜志勋用鼻子回答。
“她就是蔡凤琴?!”
不知丁潜是无心还是在故意炫耀,一开口就触到了杜志勋的神经。
他们俩在刑警队开会时发生了严重分歧,丁潜推测凶手是蔡凤琴,杜志勋断然否认。当着大伙面唇枪舌剑,不互相让。丁潜甚至负气离开。
然而,事实证明,丁潜是对的。这本来就让一向自负的杜志勋颜面无光,现在他又主动跑来当着众人面重提这件事,在很多人看来,他这分明就是在打脸。
大家都一声不吭,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的看着杜志勋和丁潜,都觉得这是暴风雨的前兆。下一刻杜志勋肯定爆发。
出乎他们意料。
杜志勋没有发作,他只是平静的回答:“是。她就是蔡凤琴。”
“她是怎么被发现的?”
“她今天早上袭击了她邻居,把人咬伤了,被害人逃出来报了警,我赶过来搜查了一番,把她抓住了。”
“是在她家附近把人抓到的吗?”
“在她家里。”
“哦。”丁潜若有所思。
他走近蔡凤琴,朝她招招手,“你好,蔡凤琴。”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该去死,你去死!!!”
蔡凤琴忽然朝他破口大骂,张牙舞爪还想抓丁潜,丁潜赶紧后退一步。“哇哦,她可真凶。”
“小心点儿,她会吃人的……这不就是你希望的那个食人狂吗?”杜志勋略带讥讽的口吻说。
“哦,是啊。”丁潜微微一笑,“这么说,该你请我吃饭了吧。”
“什么?”杜志勋疑惑的看着他,没听明白。
只有一个人听明白了,柳菲。
她粉面涨红,愠怒的瞪着丁潜,真想拿缝尸体的大针把他那张嘴缝上。
“没什么。”丁潜对杜志勋说,搞得他莫名其妙。
丁潜回过头,把注意力放在蔡凤琴身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蔡凤琴,你还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蔡凤琴充满恶意的瞅着他,重复着他的话,“什……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你是平江第三高中的老师,你忘了吗?”
“我是高中老师?”蔡凤琴仔细想了想,脸上的戾气逐渐减弱,“哦,是,我是老师,我是老师。”
“你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师,拿过不少奖,连续被评为省里的优秀教师,教过很多学生,你好好想想,想起来了吧?”
蔡凤琴略显茫然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欣喜的说:“我想起来了,我是老师,我是一个好老师。我想起来了。”
她忽然笑容可掬,一副蔼可亲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很不适应。
刚才还嚎嚎怪叫,择人而噬的食人狂转瞬变成了一个很有修养的高中老师,这简直就是见所未见的奇闻。
“你在搞什么什么鬼?”杜志勋问丁潜。
“我什么都没做啊。只不过简单问了她两个问题,都是她自己说的,你也听见了。”
“可是之前我们问什么她都不说,一直在咬人,怪叫,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为什么你问她话,她就回答了,也不闹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把她当食人狂,他就用食人狂样子对你们。你把她当做老师,她就用老师的素质回答你。再说了,她本来就是高中老师啊,还是你把她的身份查出来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老师怎么了,老师就不能发疯了,老师就不能想吃人了?这方面我可比你有经验多了,我见过形形色色的精神病,性格障碍,干什么的都有,跟职业、学历、社会地位都不挨边。在我眼里没有社会阶级之分,只有正不正常人的区别。”
叫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太得劲儿了。都想知道自己在这位心理医生眼里是不是正常人。
丁潜这次来是有备而来,他衣兜里掏出几张折叠的复印纸,展开来确是那六个被害人的模拟画像。
杜志勋微微皱眉,没说什么。这家伙想的倒挺周到。他本来是想先核实完这些人的身份再让蔡凤琴辨认。
“蔡老师,这个人你认识吗?”丁潜拿出其中一张男人的肖像给她看。
蔡凤揪着眉头,看了好半天,脸上依然带着困惑的表情。
“看来这个人不是她学生。”杜志勋说。
“蔡老师你在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你高中教过的学生啊。你怎么忘了?”
丁潜这一提醒,蔡凤琴恍然,急忙说:“对,他是我学生,我教过他。”
丁潜看了一眼杜志勋,杜志勋费解的看着这一幕。怎么看着好像是丁潜和这个老女人串通好了的。
他不甘心,从丁潜手里把其他五张画像拿过来,一起放在蔡凤琴面前,让她一一辨认,“这次你看仔细了,这些人你都认不认识?”
蔡凤琴逐一看过,摇摇头。
丁潜露出一抹坏笑,对蔡凤琴说:“这些都是你教过的学生,蔡老师,你好好想想,想起来了吗?”
蔡凤琴果然又改口了,说自己认识这些人。
杜志勋几乎气得要发飙了。这是人品问题吗。怎么每当自己问问题,这个老女人就一问三不知,换做丁潜,她就十分配合呢。要不是蔡凤琴是他亲手抓住的,他肯定认为她是丁潜雇来一起玩儿他的。
“杜警官。”丁潜神情严肃的对杜志勋说,“蔡凤琴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她状况很不稳定,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普通的审讯恐怕没有效果……”
“你想对她催眠是么,你确定催眠就有效果?”杜志勋何等精明,马上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有多大效果我不确定,但可以试一试。”
“你不确定?”杜志勋不阴不阳的瞅着他,“你不确定,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们大家在这儿是陪你消磨时间吗?”
“此话怎讲?”
“哼,丁老师,你刚才利用这个老女人在那儿故弄玄虚,不就是为了逼我同意你给她催眠吗。你觉得你很有本事是吗?如果催眠术能破案的话,还要我们这些警察做什么?”
“你不相信我。”
“是你从来就没让我相信过。”
气氛一下又变得剑拔弩张。
杜志勋锋芒毕露,步步紧逼。
丁潜却隐忍不发,不卑不亢。
谁都没插嘴劝,因为谁都知道,这时候插嘴纯粹多余。杜志勋和丁潜都是城府深沉,掌控欲极强的男人,他们不会一时意气用事,无谓争吵,也不会闹到不可收场。
他们的交锋就像两头雄狮遭遇,一定要为领地、荣誉争个上下高低。
上一次交锋,杜志勋在争论中占了上风,把丁潜逼走,但后来事实证明,丁潜的判断反而是对的,这一回合,孰胜孰败,还得拭目以待。
杜志勋冷笑一声:“你刚才的把戏说穿了也没什么。只不过恰好你是心理医生,比普通人观察的更细致一些,所以你找到了蔡凤琴的弱点。”
“你看出了原因……”丁潜微微眯缝眼睛。
杜志勋没回答,转身来到蔡凤琴面前,质问道:“蔡凤琴,照片上的那六个人都是你的学生。是你请他们到家里做客的,没错吧。”
蔡凤琴表情带着困惑,但这一次却似乎领会了杜志勋的意思,点了点头,
“但是,照片里这些人现在已经全部死在你家里,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此时的蔡凤琴看着比刚才正常了不少,没再发疯,听了杜志勋的话,脸上露出显出惊恐的表情,“他们被杀了?你是说,我学生被人杀了?”
“他们死的很惨,我们在你家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就好像在聚餐一样。但他们都被剥掉了脸皮,掏出了内脏放在盘子。”
“太可怕了,太残忍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到底是谁杀了他们?”蔡凤琴面露吃惊,一本正经的问杜志勋。
“我正要问你呢,你的学生死在你家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
“我根本不知道他们都死了。”
“那我问你,你这些天都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迷迷糊糊的,总感觉饿,到处找点儿吃的。”
“那你有没有回过家呢?”
“回过。我的家,我当然想回就回。”
“既然你回过家,怎么会看不到那些尸体,你那六位学生都被大张旗鼓的绑在椅子上杀害了,就在你的正房里,你不可能看不到。”
蔡凤琴有点儿慌了,“我……我只是在家站站就走了。我没进屋。”
“你不进屋,那你这些天晚上都住在那哪儿?”
“我……”蔡凤琴被问的无言以对,憋了好半天才回答,“我住在邻居家。”
“邻居家?哪个邻居,张桂兰吗?”
“对,对。就是她。我就住她家。”
“呵呵,我没听错吧,你住在张桂兰家?头几天你刚跟他丈夫大吵一架,就在今天上午,你还把张桂兰咬成重伤,人现在还在医院里。你居然跟我说你这些天住在她家。你可能是一位优秀教师,但你绝对不擅长撒谎。”
蔡凤琴脸色刷一下变白了。
“蔡老师,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就在刚才,在你家,你还试图袭击我的同事,是我亲手把你抓住的,你不会当做这些事情全都没发生过吧。”
“我没想袭击你们,我就是饿了,回家找点儿吃的。你们突然闯进来,把我吓到了。”
“这句谎话比刚才的稍微好点儿,不过,蔡老师,你还没给我解释,你家里那六具屍体是怎么回事儿呢?”
“不好再圆谎了吧,是不是?撒一个谎,就需要第二个慌来圆,撒了第二个谎,就需要第三个慌,总有一个慌是你圆不下去的。但你撒谎的本领确实不太高明。知道我们是怎么怀疑到你的吗?其实你一开始的计划还算是高明。你把你的学生请到家里来做客,把他们全都残忍杀害,甚至吃了他们。当他们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因为被剥掉了脸皮,我们警方根本没办法确定他们的身份,而你又是老师身份,所以我们一开始根本没有怀疑你,我们一直都以为你也是被害人之一。经过后来的尸检,我们才发现被害人尸体里面根本没有你,你悄无声息的失踪了,我们那时候还不是特别相信你就是食人狂,你的老师的身份实在太有隐蔽性了。直到你袭击张桂兰,它彻底暴露了你。我想我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吧。蔡老师,你已经无谎可撒了。”
蔡凤琴呆愣了半晌,脸上表情飞快的变化着,眼神变得有些怪异,朝他招招手,“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过来,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说。”
杜志勋俯身到她耳边,老女人猛然张开大口咬向杜志勋。
杜志勋反应甚快,余光看到蔡凤琴有异样,就迅速闪身,脸是避开了,但肩膀被蔡凤琴咬住。杜志勋用力一扯,撕拉一下扯开一条布。
蔡凤琴忽然变得无比狰狞,“哈哈哈哈,都是我吃的,都是我吃的,他们都是我吃的,我也要吃你,哈哈哈哈!!!”
尽管大家已经知道真相,看到她此刻骤然发疯,都感到脊背发凉。那六个被害人落到这样的变tai手里,可想而知他们遭受过多少折磨,临死前有多么惊恐,绝望。
“你为什么要吃他们?”杜志勋问。
“我饿了。”
太荒诞的回答了。
如此凶残诡异、骇人听闻的连环食人案最终居然是这样简单的回答。
但这样的回答在众位警员听来却更感到瘆人。
“在计划杀你学生之前,大概是三个月之前,你是不是还做过一起案子,你在临近平江市区的公路上,袭击了一个女人,你故意模仿丧尸的样子把她的脸活活啃下来。有这回事儿吧。”
“嘿嘿。”
“模仿丧尸吃人感觉很过瘾是吗?”
“过瘾,过瘾……”蔡凤琴梭动喉结,吞咽口水。
“还有你的女儿。你居然连她也囚禁起来想要吃掉。”杜志勋厌恶的瞅着蔡凤琴。
“……”蔡凤琴无动于衷。
“只是因为她太瘦了,你才没有马上对她下手,但你把她的脸啃得惨不忍睹。她没向你求饶吗?连自己的女儿也能下得去手,你还真是禽肉不如啊,蔡老师。我真的很纳闷,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干了二十年的老师呢,还是优秀教师,你面对那么多的学生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忍住心里想吃人的yu望呢?”
“吼吼——”蔡凤琴被激怒了,气急败坏的朝杜志勋叫号,狠命扯动铐在床上的手铐,“我是老师,我是好老师——好老师——”
只有蔡凤琴一个人在歇斯底里的嚎叫,又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警员们都沉默的望着她,各自心里五味杂陈。
杜志勋回头看着丁潜,丁潜自始至终站在他身后目睹了这一切。“她回答的你满意吗?”
“你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你居然让她认罪了。”丁潜的夸奖让人听着有些言不由衷。但杜志勋确实做到了,他不得不承认。
“我看出了她的弱点。你不也是吗。”杜志勋平静的说道:“她很狡猾,但已经开始精神分裂了,我就算不是医生也看得出来。她吃了被害人之后,没有像通常犯人一样逃走,就在自己家附近转悠,她一时明白一时糊涂,说明她的思维已经不正常了。我们不能像对待普通犯人那样对待他。如果只是向她不停的提问,她就会保持沉默,或者表现的特别狂躁,所以我们警员审问了半天也没有效果。但如果有意引导她,她就能很清楚的想起自己犯下的罪行。这就是她的弱点。”
丁潜耸耸肩,“既然你都说了,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于是,丁潜在很多人似笑非笑目光下,很没面子的离开了病房。
他前脚一走,身后就发出一阵哄笑。
孙建洲笑着对大伙说:“这个丁医生可真逗,跑来指手画脚,以为咱们离开他就破不了案子啊。哪曾想让杜警官几句话就逼得罪犯认罪了。这下他没话说了吧。还什么著名心理医生呢。治了几个病人,还真以为他无所不能了啊。你们说是不是,哈哈……”
其他警员都跟着笑了。
杜志勋没笑。
他根本没有跟丁潜一争高下的意思。在他眼神深处静静的燃烧着一团火。
丁潜两手揣兜走出医院,走得不快,似乎在想心事。刚才确实有够丢脸的,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
第11章 杀人记忆
他的心情却很平静,即不恼,也不怨。
“丁老师——”
他刚走出医院大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他站下,转回身,看见法医柳菲跟出来,走向自己。
她脸上仍然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一点笑模样都看不到。丁潜虽然是心理医生,也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事儿?”他问。
“刚才是怎么回事?”柳菲直截了当问。
“你不是都看到了。疑犯认罪了,你们特案组马到成功,可喜可贺。”
“你别跟我卖关子了,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杜志勋说发现了蔡凤琴的弱点,还说你也知道。他对蔡凤琴的分析正确吗,你不吭声难道你也是那样认为的?”
“不管怎样,疑犯不是都已经认罪了吗?。那不正是你们希望的吗?”
“丁潜,请你不要跟我阴阳怪气的说话。难道你没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吗。我们在平江第一人民医院看严果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凶手并没有真的吃被害人的内脏,那些内脏都是狗吃的,这个消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杜志勋呢。刚才杜志勋审问蔡凤琴,蔡凤琴口口声声说那些人都是她吃的,她是因为饿了才杀害那些人。这明明就不对,她为什么要撒谎,是不是因为她的杀人动机另有原因?我不相信你听不出来,你却故意不吭声,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面对柳菲一连串质问,丁潜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避重就轻的问:“那你觉得她的杀人动是什么?”
柳菲强压火气,“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杜志勋得到的也许就不是真相……这个你本来就应该知道啊,为什么当时你不解释,还要顺着他的话说?”
柳菲那双丹凤眼此时紧紧的盯着丁潜的眼睛,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
在柳菲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丁潜实在躲闪不了,说道:“我不说,是我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蔡凤琴的症状。”
“杜志勋说他是精神分裂,难道不是?我觉得外表很像啊。”
“精神分裂是个很笼统的概念,你是医生也应该知道这个。我刚才观察蔡凤琴的症状,倒是有点儿像……”
“像什么?”
“前行性失忆症。”
“前行性失忆?严果不也是这个病吗?”
“嗯。当人受到严重刺激,或者一些身体患了某种疾病,都有可能诱发这种心理疾病。患上这种病的人,他的短期记忆出现了问题。自己眼前做过和经历过的事情会很快被遗忘,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所以严果记不住凶手的长相,甚至连案发经过都记不住,只能通过催眠的方式把那些记忆碎片重新拼凑起来,才能勉强记起大概。如果她母亲蔡凤琴也患有相同的病症。那我们的审讯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根本就记不住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那她为什么要认罪?”
“不是她认罪,而是杜志勋让她认罪的。如果只是问她一些简单的问题让她回答,她就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如果你的问题包含了足够多的信息,并且带有引导性,那么她的大脑就会把这些信息储存起来,作为她的记忆,就好像自己真的做过那些事情一样。杜志勋发现了她的弱点,但并不知道其中原因。”
“你有把握确定蔡凤琴是前行性失忆症吗?”柳菲问。
“没有把握,除非我给她进行催眠。但杜志勋不可能答应。”
“我可以跟杜志勋说说。我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用不着你帮我,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我不是帮你,我是为了这个案子能水落石出。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先调查一些事。你回去以后什么都不要跟杜志勋说。谁知道呢,也许他是对的。”
丁潜说完,转身走了。
柳菲看着的背影,自言自语:“真是个怪人,比我还怪。”
“组长,我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那六个人确实在这所学校念过书……他们都是05界的学生,我对比那些学生的照片一张张找出来的,相貌有些差别,但基本都能认出来。现在已经联系上这些人的家属了,确定他们都已经失踪了,有些家还报了警……对,这些人都蔡凤琴班上的,我一会儿把他们的姓名和家庭住址都传真给你……”
郭蓉蓉在平江第三高级中学教务处给杜志勋打电话,向他汇报情况。
有个人这时候走进教务处,教导主任让郭蓉蓉纠缠了一个上午,搞得正头疼,看见来了一个陌生人,门也不敲像走城门似的就进来了,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问:“你找谁?”
“我找郭警官。”
郭蓉蓉听有人叫她名字,很奇怪,回头一看更是一脸惊奇。“你怎么来了?”
“帮你查查案子。”丁潜说。
“你帮我?!”郭蓉蓉眯缝大眼睛瞧他,带着轻视的眼神,“你能帮我什么忙啊,大叔,我这里没谁需要心理医生啊。”
她跟丁潜熟了,也就口无遮拦了。她二十出头,警校还没毕业,丁潜奔三,俩个人差了七八岁,但也没她说的那么邪乎。郭蓉蓉瞧着丁潜一脸老成,就管他叫大叔。
“放心吧,我不干扰你工作。我是向你虚心学习来的。你调查到哪儿了?”
不管丁潜是真虚心,还是假虚心,马屁拍的郭蓉蓉很受用,她就喜欢被人夸她,长得漂亮,能力出众什么的,夸什么都行。
她得意洋洋的把自己的调查结果告诉了丁潜。
丁潜认真的听着,然后说:“我想看看那六个被害人的照片还有简历。能找到吗?”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吗,大叔。”郭蓉蓉小脸绷起来。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些人现在也才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跟十年前比也没有那么大变化。为了保险,我还特意找到了他们的家属,都确认过这些人头一个多星期就失踪了。所以肯定是这些人,不会错。”
“我当然相信你了。我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些人长什么样。我不是搞心理研究的嘛,特别喜欢给人相面。”
“嘁,看个照片还能看出这个人是好是坏,什么性格吗,太扯了吧。”
“……”丁潜笑而不答。
郭蓉蓉不信归不信,耐不住心里好奇,还是找到档案室的老师,把那六个人的档案从电脑给调出来了。
丁潜让老师连同照片和在校履历一起打印出来。
常笑。陈中敬。姜山。李建民。于璐。田莉婷。
六个名字、六张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是一副青春洋溢的脸庞。
谁又能想到,数年之后,当有人再次翻看他们的照片,他们已经成了凶案中的六具尸体,杀害他们的人却是他们尊敬的班主任老师。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这其中的曲折,又有谁能看透。
郭蓉蓉对丁潜说:“喏,照片都给你找到了,你好好看看他们的面相吧。说说能看出什么。”
丁潜笑笑没说话,只是在每个人的照片上扫了一眼,便开始仔细阅读他们的在校履历。他的阅读速度很快,眼珠转动速度有点儿吓人。他不是一字字一句句的看,而是一行行一段段的看。传说中常常用一目十行来形容天才。对这种说法,丁潜一笑置之。他不是天生的一目十行,而是后天有意锻炼的。
人脑是一个包含无穷潜力的宝藏,绝大部分人不得其门而入,终其一生也只能利用到其中很少一部分。身为心理医生,丁潜远比普通人更了解人脑的奥妙,也更懂得如何开发自己。其中一种能力就被宋玉林借用到了破案上。
他的眼睛快速的摄取信息,经过大脑过滤之后,筛选出有用,精简的信息——
常笑,05界四班学生,从高一到高三都在四班,班主任蔡凤琴。高中三年一直担任四班班长。该生团结同学,组织能力出众,成绩中等。考取平江建筑学院。
陈中敬,05界四班学生,从高一到高三都在四班,班主任蔡凤琴。担任过生物课代表,数学课代表。该生学习刻苦,积极上进,成绩良好,考取山东大学。
姜山,05界四班学生,从高一到高三都在四班,班主任蔡凤琴。高一下半学期开始担任体育课代表。体育生,全市个人全能第三名。该生性格开朗,集体荣誉强,曾多次为学校和班级赢得奖项。成绩中下等。考取平江大学体育系。
李建民,05界四班学生,从高一到高三都在四班,班主任蔡凤琴。高一下学期开始任四班学习委员。天资聪敏,积极上进,成绩优异,07界第三高级中学理科第四名。考取北京理工大学。
于璐,05界四班学生,从高一到高三都在四班,班主任蔡凤琴。高一至高三担任四班团支书,校宣传委员,思想进步,觉悟高,尊敬师长,团结同学,成绩优异,考取四川大学。
田莉婷,05界四班学生,高一在四班念书,班主任蔡凤琴,任文艺委员。高二分到文科班。该生品行端正,有集体荣誉感,钢琴十级。成绩优良,考取沈阳音乐学院。
“喂,看个照片要看那么久啊。还能看出花儿来呀。”郭蓉蓉等不耐烦了,催促道。
“唔……”丁潜想了想,对郭蓉蓉说,“这些人现在都在做什么工作啊,你能不能帮我搞到他们的信息。”
“喂,你相个面至于这么麻烦吗?一会要这一会儿要那儿,我看你就是存心折腾人。我听组长说凶手都已经抓到了,我们还在这儿费劲巴力瞎折腾什么。”
“举手之劳的事儿,人名都有了,你让省厅的资源信息组帮你查一下不就得了。我只需要他们简单的个人信息。”
郭蓉蓉小嘴一撇,小腰一叉,上了拧劲儿,“我凭什么要听你差遣啊,你谁啊你,又不是我领导。”
“领导发话你才照办?”
“当然啦,你去跟组长说一声吧,他下命令我就照办。”郭蓉蓉跟人精似的,早就看出杜志勋跟丁潜关系不咋地。他俩争论的面红耳赤的事,她也听说了。所以才故意搬出来杜志勋刁难丁潜。
“那你的手机借我用用。”
“好啊。”郭蓉蓉掏出手机递给了丁潜。
丁潜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那个电话,然后走到窗台那边不知道嘀咕了两句什么,便回到郭蓉蓉这里,把手机还她,“他同意了,你跟他说吧。”
郭蓉蓉纳闷:这怎么回事儿啊,杜志勋这么好说话,就同意了?
她接过电话,刚说了句我是郭蓉蓉,还没等往下说,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半大老头儿的声音,一口官腔,“是郭蓉蓉啊,我是宋局长……你在跟丁潜一起查案,一定要尽量配合他,他要你办的事情一定要坚决完成啊……”
郭蓉蓉都听傻了。丁潜居然没给杜志勋打电话,直接打给了宋局。
“行了吗。这回是领导发话了吧。”丁潜笑眯眯的说。
郭蓉蓉翻楞他一个白眼,气哼哼的出去打电话去了。
还别说,郭蓉蓉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一通电话打完了。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传真机滋滋啦啦一阵响,开始接收资源信息组那边发来的调查信息,不多,只有四页纸。
不等丁潜伸手拿,郭蓉蓉抢先一把抓过来,瞄了两眼。“嗯,不就是这些嘛,也没什么特别的……常笑在平江一家叫“星辉建筑材料有限公司”当副总经理,混的还不错……陈中敬在青岛一家外贸公司上班,普通职员……姜山在平江师范学院当体育老师……李建民现在在清华大学读博士……于璐现在是平江市政府信访办的副主任……田莉婷现在在培训机构当钢琴老师……行了吧,就这些,你满意没?”
“他们现在天南海北,工作也很分散,平时还能有其他联系吗?”丁潜想了想说。
“这个你问我还真问着了,我昨天还真跟这些人接触过。”
“你说啥?”
一股阴风习习。
“哈哈,我当然不是说那些死人,”郭蓉蓉挠挠脑袋,“我是说这些人都失踪了,家属肯定很着急啦,一听说失踪的亲人可能有下落了,就近的都跑我这儿来了。”
“哦,这样啊,你都见过谁?”
“常笑的女朋友,还有他妈。姜山的父母。还有于璐的丈夫……这三伙人赶过来都扎堆了。急着打听亲人的下落。但我感觉他们之间都不熟悉,彼此连句话都没有,应该是没有什么来往。家属都这样,我猜,这几个被害人之间很可能也没有什么来往。本来嘛,同学之间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毕业之后,除了同学聚会能见见,个别关系好的联系联系,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关系了。”
丁潜点点头,“你说的对。这样看,问题就出在他们上学的时候了。”
“你说什么,什么问题,哪里有问题啊?”郭蓉蓉让丁潜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糊涂了。
丁潜把六个被害人在校的资料放在郭蓉蓉面前,“你好好看看这些人,有没有什么特点。你们警察办案的时候不是总喜欢归纳分类,找共同点吗,你看看这些人在上学的时候有什么共同点没有?”
“唔……”让丁潜这样一说,郭蓉蓉也来了好奇心,重新翻看那些人的信息,过了一会儿说道,“他们都是蔡凤琴教过的学生,除了田莉婷,他们从高一到高三都是一个班的。”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他们都是班干部。”
“哦,是啊……可是,这与他们被害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蔡凤琴更喜欢吃自己的班干部?”
“不,班干部一般都是老师喜欢的学生。”
“胡扯,我上初中的时候还当过班干部呢。宣传委员。我那是同学投票选出来的。”
“是么,那你干了多长时间?”
“嗯……俩月。”
“能一直当到毕业的班干部肯定都是老师比较喜欢的学生。即便是偶尔搞一个投票选举,时间长了其他学生也还是会偏向老师的喜好,投其所好。这就是社会心理效应。”
“……”郭蓉蓉撇撇嘴,表示不服,不过又反驳不了。丁潜的话琢磨琢磨似乎又有那么点儿道理。
“我做个假设,你说,假如这些人被杀并非单纯是凶手有食人癖,还有其他的原因,你觉得这个原因最可能在哪里?”
“你说什么,凶手杀人不是因为食人癖,还有别的原因?”郭蓉蓉几乎叫起来,“最早说凶手是食人癖的就是你,你怎么自食其言,拉屎还带往回缩的?”
郭蓉蓉小嘴叭叭的,肆无忌惮,什么都敢说,绝对雷女一枚。
丁潜一脑门黑线,硬着头皮解释:“我并没说凶手不是食人癖,我只是假设一下,除了吃人之外,还有没有其它更深的原因。”
“更深的原因就是蔡凤琴只喜欢吃她喜欢的人。”
“……”丁潜有种外焦里嫩的感觉。
他只好尽量说清楚自己的想法,“蔡凤琴做了二十年的老师,班主任也当了不少届,送走的学生一批又一批,不计其数。我有点儿好奇,为什么她偏偏要选自己比较喜欢的学生下手呢。”
“吃人跟吃小食品一样。我爱吃麻辣鸭脖子,不爱吃鸡头。我要是馋了,肯定买一兜子鸭脖子,周黑鸭,久久,一样来点儿,捎带着来点儿藕片,锁骨,土豆片。但我肯定不买鸡脑袋,看着就恶心,怎么还能吃得下去。一样的道理,蔡凤琴想吃人了,肯定也要选自己觉得好的,喜欢的嘛。选个调皮捣蛋,自己看着就烦得要死的学生,还能下得去嘴吗?”
丁潜再次被郭蓉蓉的吃货理论雷倒,揉着太阳穴,“那她为什么偏要选05届的学生下手呢。她教过那么多学生,想要吃的学生都集中在了05届,同一个班?”
郭蓉蓉歪着脑袋想了想,“倒也是哦,干嘛非要选那个班呢,我看这些人也不怎么样嘛。就田莉婷长得细皮嫩肉的估计做熟了还能有点儿滋味,像姜山,一个一米八多,皮糙肉厚的大黑胖子,炖都炖不熟,费煤气还嚼不烂,蔡凤琴怎么能看上他……”
丁潜在她想继续发挥之前,急忙打断她,“我觉得05届这批学生跟蔡凤琴之间,或许发生过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这件事跟今天的杀人案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05年到现在相差了十年呢,即便蔡凤琴之前就想杀这些人,什么样的杀意能延绵到十年呢?”
丁潜也说不好,他手里拿着那些被害人的照片,但他毕竟没那个能耐,能从照片看透这些人的内心。但凭着他多年从医的直觉,他感觉这一张张定格的肖像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呢?能让一个优秀教师把这些曾经器重的学生残忍的吃掉。
毕竟是十年前的学生,想要调查他们不太容易。年轻教师肯定不可能知道,只有找那些教龄长的老师。
教导处的张主任五十多岁,由于油脂分泌过于旺盛导致脱发,只剩下外围一圈,头顶铮明瓦亮,看着就清爽。他年纪跟蔡凤琴差不多,丁潜就向他打听。
张主任这两天已经让郭蓉蓉搞得不厌其烦了,很不会客气的说:“学校每一年的新生都有成百上千,你们来了还能找到他们的档案,那就算不错了。有多少学校学生毕业一两年之后就把档案扔了的,还算是我们学校负责任……但警察同志,我有些话不想说,还是忍不住想说两句,我不知道你们跑到我们学校到底想查什么。这些学生还都是高中生。整天在学校也就是上课学习,顶多了有点儿早恋,同学之间打个架,一群孩子还能有什么事?至于他们离开学校步入社会之后变成什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我觉得你们应该去调查调查他们的工作单位和家庭。现在很多案子归根结底无外乎就是感情生变,工作不顺心,跟领导同志发生了矛盾什么的。”
“大叔,这六个人都是被害人,我们现在凶手都已经找到了,就是想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人。”
郭蓉蓉管谁都叫大叔。丁潜心里愤愤不平,他还没到三十呢好不好,难道在她眼里,自己就跟面前这位五十岁的秃头胖老头一样?
张主任一脸不耐烦,“既然凶手已经找到了,那你们还到学校里查个什么劲儿,直接审问凶手不就好了,真是脱裤子……”他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警察是个女的,后半截话赶紧咽回去。
郭蓉蓉已经来火了,“你说什么呢你,你再说一遍,胖老头儿?”
张主任面露不满,咽咽唾沫没敢吭声。
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郭蓉蓉是小女人。极品。
“我告诉你,我们为什么非要来你们学校调查。你知道凶手是谁吗?蔡凤琴。你们学校的老师!!”
张主任满是褶子的胖脸登时涨成了地瓜色儿,惊骇的瞪着郭蓉蓉,两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你……你说谁是凶手……蔡凤琴……我没听错吧?”
“没错,就是她。”
“这怎么可能,天啊,她居然成了凶手。太不能相信了。”
“张主任在学校也干了不少年头儿吧。”丁潜说。
“快二十年了。”听说自己学校的老师牵扯到杀人案里,张主任也收敛了很多,老老实实回答。
“那你对蔡凤琴这个人应该很了解吧。她平时为人怎么样?”
“为人还行啊。教学能力很突出。她带的毕业班,每届至少能出十几个一本的。”
“她跟学生的关系怎么样?”
“还好啊,她教得好,就是有点儿严厉,不过学生都服她。”
“她工作的这些年里一直都很平稳吗,有没有跟哪些学生发生过冲突,或者闹过矛盾。”
“小来小去的矛盾可能会有过吧,这都是经常事儿。青春期的孩子嘛,叛逆期,都有点儿神经质。老师一批评就顶嘴。哪个班的老师都经历过。”
郭蓉蓉早就急得不行,她一向都是有话直说,萝卜就酒嘎嘣脆。哪受得了丁潜这种聊天似的问话。她忍不住插嘴:“如果她跟学生的关系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怎么可能把他们骗到家一口气全杀了,还吃人肉。”
“你……你说的是真的?”张主任吓的打个冷战,胖脸刷一下变白了。“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太意外了,真是太意外了。”
丁潜不露声色的看着他,忽然说道:“张主任,你还有话没说,你在替蔡凤琴隐瞒真相。”
张主任神情大变,看着丁潜的眼神中现出了惊慌。那副表情就像自己突然被扒开衣服在这个男人面前袒露出大肚腩和一巴掌胸毛一样。
丁潜平静的说道:“05年下半年,蔡凤琴所带的一年四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要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张主任简直是白天撞见鬼了,看丁潜跟看怪物一样。
郭蓉蓉从他表情里就看得出,丁潜这家伙这一次又蒙对了。他怎么看出来的,真有点儿算命瞎子的感觉了。
“那一年倒是出了一件事儿。”张主任掏出叠的四四方方的大手帕不停的擦秃脑门的上的汗。“他们班上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
“跳楼自杀?怎么回事儿?”丁潜追问。
“这只是一个意外,其实不能怪蔡老师。”
“什么意外,你详细说说。”
“那件事发生在05年下半学期,好像是刚过十一国庆节的一天。当时蔡老师任高一四班的班主任,她中午去银行取了2000块钱,下午回学校先上了本班一节课,随手把包放在讲桌抽屉里了。之后她还有其他班一节课。她的班第二节是体育课,教室里正常来说应该是没人。等到她上完课回到本班教室,发现放在讲桌里的包就不见了。她问他们班的学生,学生都说不知道。她找我问我怎么办,她当时特别生气,想要报警,让我给拦住了,我跟她说,最好还是先查清楚,万一真是哪个学生拿的,让他把钱拿出来,看他的态度,再决定怎么处理。她同意了……”
“……后来,听说她查到,在上体育课的时候,有个叫吴芸的女生中途回过一趟教室。再就没有其他人进过教室了。她怀疑钱是那个女生拿的,找那个女生谈话,女生没承认。后来政教主任又找她,谈了好几天,女生还是不承认。其实当时都有好几个学生看见那个女生鬼鬼祟祟的走进教室,又鬼鬼祟祟的出来,手里提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东西。不用说,钱肯定是她拿的,如果她能把钱交出来,我们可能会考虑从轻处理,也就是记个大过,至少不至于开除学籍,毕竟我们是学校,本着育人为本的目的,小孩子一时糊涂,情有可原,我们打算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她承认了?”顾盼盼问。
“没有,这个叫吴芸的小女生实在是太拧了,一丁点儿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不肯认错。我们找到她家长,她还是个单亲家庭,没有妈,只有一个父亲,老实巴交的一个工人,家里过的很拮据。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挺不容易,蔡老师也有点儿于心不忍,跟她爸说,只要孩子能认个错,这钱她不要了,就当给孩子买几套新衣服。就这样,吴芸都没认错。”
“那你们怎么办了,报警了?”
“没有。吴芸她爸还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掏了2000块钱要补给蔡老师,求她给学校说情,原谅吴芸这一次。蔡老师没收他的钱,也没有让学校开除吴芸,完全就是看在她爸的情面……”
第12章 残父
“……但是这件事在学校已经传开了,吴芸成了众矢之的。本来小孩子一时头脑发热犯了错也不是不可原谅,可是她不肯认错,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受不了压力就跳楼了。”
“跳楼了?!”郭蓉蓉大吃一惊,
扭头看丁潜,丁潜无甚表情,沉静的看着张主任。
“高一四班在五楼,她就是从班级的窗户跳下去的,当时正在上课间操,她掉在了二楼的领操台上。我当时就在边上。好端端一个花季少女,摔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啊。”
“这女孩虽然有错,但死的也太可怜了。”郭蓉蓉感慨。
“她没死。”张主任说,“我们当时赶紧打了120,把她送到医院,抢救了三天,命是救回来了,可是人却成了废人,瘫痪在床。从那以后,她就退学了,这一晃都过去了十年,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了。”张主任连连叹息,有些真心,也有些表演的成分。
听张主任讲述完了那段往事,丁潜问道:“当年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学生替吴芸说话的?”
“她当时人脏聚在,谁敢替她说话,尤其是这种偷窃行为都是被大家深恶痛绝的。在吴芸自杀前的那段日子,她完全被学生们孤立了。”
“那这几个人当时跟吴芸的关系怎么样?”丁潜指着常笑,陈中敬,姜山,李建民。于璐和田莉婷这六个被害人的简历问张主任。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这几个学生,老实说,我都记不住了。之所以能记住吴芸,还是因为当年那件事给我印象太深刻了。”
“这件事对蔡凤琴有什么影响吗?我是说吴芸跳楼之后?”
“怎么能没有呢,她也懊悔了好一阵,她跟我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宁可吃个哑巴亏,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其实这事儿根本不能怪蔡老师,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也不能置之不理,何况作为老师,原本就有义务教育学生弃恶从善。再说蔡老师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十分的容忍克制了。吴芸父亲拿钱补偿,她都没接收,只是要求吴芸认错,作为一个老师,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吴芸的悲剧只能算作一个个案吧。”
张主任的话听起来倒也不无道理。
郭蓉蓉想了想说:“照你这样说,蔡老师还算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呢。这样的老师为什么会堕落到吃人呢,吃的还是自己的学生?”
张主任神情很尴尬,也很费解。“我只是据说相告,我认识的蔡凤琴老师就是那样一个人。至于她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那我就无可奉告了。”
“那你现在还能不能找到吴芸父亲的联系方式?”丁潜问。
张主任摇摇头。
经过这一番谈话,特别是知道了吴芸跳楼事件,郭蓉蓉开始明白丁潜的用意了。
她好奇的问丁潜:“你怎么知道05年下半学期,蔡凤琴带的班出了事儿呢?难道你真能看透人心里的想法?”
“当然不是,那不真成妖怪了?你要是能多留意一下那六个人的履历你就能猜到了。”
“履历上也没有些什么特别的呀,这些人都是班干部,成绩有高有低。蔡凤琴都教过,还有什么?”
“其实你都已经看到了,但是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归纳。如果我们要找这六个人的共同点,首先他们是班干部,而且都是蔡凤琴的学生。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再利用时间把范围缩小。常笑,陈中敬,姜山,李建民和于璐从高一到高三一直都是蔡凤琴的学生,只有田莉婷在高二转到文科班。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被缩小到高一年级,同理,在高一,除了姜山之外,其余五个学生都是入学不久就被选为班干部的,只有姜山是高一下半年才被选为体育委员,因此范围就被缩小到高一下半年的这个学期里了。只有在这个学期里,他们六个人才一起为蔡凤琴管理班级。不要小瞧班干部,在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官本位”的思想,即便是学校,被作为班干部的人也会具有天然的优越感。他们的地位介于老师和普通学生之间。所以,我推测蔡凤琴与他们之间产生矛盾一定就在高一下半年,可能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才会令蔡凤琴耿耿于怀,以至于十年之后还计划杀死他们。”
郭蓉蓉没想到这家伙不知会神叨叨的忽悠人,头脑还满缜密的,但嘴上偏偏说:“就算是你又蒙对了。不过,吴芸的跳楼案听起来跟蔡凤琴杀人没有什么关系啊。万一就是巧合呢。”
“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不是巧合那该怎么解释?难道是那六个班干部平时跟吴芸关系不错,替吴芸求情了,这让蔡凤琴很不满,才杀了他们……”
郭蓉蓉说完,也觉得自己的假设很不合理。“不对,就是蔡凤琴的班干部跟她对着干,让她很生气,也不至于起杀机吧。可如果不是这样,又能是什么原因,我实在想不透了。”
她正说着,发现丁潜嘴角噙笑,忍不住问:“难道你想到原因了?”
“我也没想到。”
“那你一个人傻笑什么。怪渗人的。”
“我在想,我们下一步能做点儿什么……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吴芸。作为当事者,我想听听她的说法。”
“吴芸!?”郭蓉蓉瞪大眼睛,“亏你想得出,真是禽兽不如,连瘫痪的人不放过。”
郭蓉蓉经常会冒出一些雷人壮语,连丁潜都甘拜下风。
他赶紧进入正题,说道:“现在你还得干件事儿,找到吴芸的家。”
“啥?又让我找?
“我想知道当年那件事的来龙去脉。”
“刚才张主任不是已经都说得够详细的了?”
“那只是从他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我想听听不同当事人的说法,或许从中就能找出蔡凤琴杀害自己学生的真正原因。蔡凤琴现在这种状态,只有利用催眠术才能帮助她回忆起来。你们组长还未必会答应我这么做。剩下一个知情人就是吴芸了。”
“那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年吴芸真的偷了蔡凤琴的包,那时候她就说了谎,你不敢保证现在她就不说谎。”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的想法往往也会随之改变,当年一定要隐瞒的现在可能就会觉得没必要了。何况,如果她当着我们面说谎,我也能看出来。”丁潜颇自信的说。
“哼,说来说去,还是要折腾我。我一个警官大学的高材生,破格提拔到特案一组的未来警界新星,中国女警的楷模,今天就给你当小工了。”郭蓉蓉絮絮叨叨的抱怨。
丁潜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也不接话。
吴芸的父亲叫吴宏胜。
年轻时候在机床厂当钳工,后来在出了事故头被砸伤了,留下了后遗症,工厂给他发了一笔抚恤金,让他回家了。之后这些年,他就靠着当初的那笔抚恤金,外加自己打点儿零工过活。还要养一个瘫痪在床的女儿。
郭蓉蓉和丁潜按照地址,在平江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转悠了大半天。过去的楼房建的都比较随意,年头久了,扒了一些又盖了一些,再经过一些改造,已经面目全非了。
两个人东打听西打听,终于在一栋破烂不堪的青砖楼里找到了吴芸的家。
她家在一楼。
走进狭窄阴暗的楼洞,墙壁上糊了一层黑乎乎的小广告,楼道里处处散发着一股发霉的骚味。两人来到一扇深红色的包铁木门前,没有门铃,窥视镜只剩下了一个窟窿,还被堵了。
郭蓉蓉拍了两下门,喊,“有人吗?”
没人回音。
郭蓉蓉又连拍了七八下,也没动静,倒是传来了狗吠声。又拍了几下门,把隔壁的邻居给叫出来了,一个老太太从开启的门缝里探出半拉干瘦的脑袋,目光警惕的瞅瞅郭蓉蓉和丁潜。
“老奶奶,这家住的是不是叫吴宏胜?”郭盼盼想核实一下。
老太太就像刚到地球来,对郭蓉蓉话没有丝毫反应,又把头缩回去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呀,问话也不吱个声。”郭蓉蓉很不满。
“血管性痴呆。老年痴呆的一种。”丁潜说。
“我还想问问这家到底是不是吴芸他们家呢。”
“应该没错。我们都问了好些人了。”
“怎么不开门呢,现在都晚上7点了,吴宏胜不回家呀……我去看看他家窗户亮灯没。”
郭蓉蓉刚一动,门就响了。
门开了一半,一个穿着灰毛裤红毛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面容瘦削,双眼布满血丝,整张脸有点儿往里凹,看着一脸厌容。最奇怪的是这个人在家里还套着一个绒线帽子。从男人腿边伸出一个尖尖的狗脑袋,朝两人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吼吼的警告声。
“你们找谁?”男人没好气的问。大概是刚才没想开门,实在被郭蓉蓉没完没了砸门搅烦了才开了门。
“吴芸。”郭蓉蓉说。
男人阴沉的脸微微抽动,露出奇怪的表情,冷冷的问:“你们找她干什么?”
“我们是警察。想来了解一些关于你女儿的情况。”
男人冷笑一下,“是为了她当年跳楼的事情吗,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来,你们警察的办事效率可真高。”
“那你是吴芸的父亲吗,你叫吴宏胜?”
男人阴阴的瞅她一眼,没吭声,转身回屋,那条灰色的狼狗依然凶巴巴的盯着郭蓉蓉和丁潜。
郭蓉蓉躲在丁潜另一侧进了屋,提防被狗咬了腿。
她忽然偷偷捅捅丁潜,努努嘴,示意他看吴宏胜的后脑,虽然戴着绒线帽,但是仔细点儿就能发现他右侧脑袋跟左侧不对称,就像被刀齐刷刷的削掉了一大块。
郭蓉蓉做了一个想把他帽子抓下来的手势,丁潜摇摇头。他不确定她是开玩笑,还是真有这个打算。经过跟她这段时间的接触,发现这个小虎妞头脑一发热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吴宏胜把两人带进一个摆设简陋的屋子里。有几个旧家具,一台破电视,还有张床。
他指了指全是坑的沙发对郭蓉蓉和丁潜说,“坐吧,想问什么赶紧问,问完了就走。”
“我们想见见你女儿吴芸。”郭蓉蓉说,“她当年的事儿我们也才刚刚知道,想看看她现在好点儿没有。”
吴宏胜又露出了刚才那种古怪的表情。走向隔壁的小屋。
郭蓉蓉看了看丁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一个女孩在花季最美好的年纪,却是在这样简陋的小屋床上度过的。不管她当年做过什么错事,都应该被原谅。
这间只有五六平的小屋比刚才那件屋子更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和一个柜,就没有任何家具了,也放不进其他家具了。
当郭蓉蓉和丁潜走进这间屋子,两人胸口同时一震。
床是空的。
一个瘫痪的人能到哪儿去?
“吴芸她……”郭蓉蓉刚要问。忽然目光落在了床边的桌上,再也移不开了。
那张桌上放着两个烛台,中间是香炉。三支香已经燃了一多半。
青烟袅袅,在烟气氤氲的墙上,挂着两个镜框。里面是两个女人的黑白照片。一个三十多岁,另外一个也就十五六岁。
那个年轻女孩几乎瞬间就牢牢抓住了两人的视线。
单纯的眼睛充满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圆润的脸颊带着小小的酒窝,抿嘴微笑会露出可爱的笑靥。
这样一幅冰冷的黑白照,因为女孩的笑容而充满了温馨。
“她就是……吴芸吗?”郭蓉蓉吃力的问,嗓子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吴宏胜闷闷的嗯了一声,声音嘶哑,“她在床上躺了六年,终于撑不下去了……走了也好,少遭罪。现在跟她妈在一起了,她妈比我会照顾她。”
说完他转身走了。
郭蓉蓉抬起手飞快的擦掉眼角流出的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丁潜说:“这条线断了。”
“也许还没有。”
丁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床边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塞满了书。
他随便抽出了几本,除了教科书,吴芸的作业本,成绩单,居然还有三毛的《哭泣的骆驼》。
他挨层书翻了一遍。这里存放的大部分是吴芸从小学到高中学过的书本,每本书都包着崭新的书皮。看吴芸的成绩单,不算突出,勉强算中等。倒是她的课外书很多。基本上都是文艺类的书,三毛文集,席慕容的诗集,余秋雨的游历札记,居然还有一套《孤独的星球》(Lonely Planet),这是一部专门介绍世界各国风土人情,地理文化的旅游类宝典。包装精美,还配有丰富的插图,但是价格不菲,一册就得百八十,对于吴芸这样的家庭,能收集这样一套书,实在不容易。
丁潜拿着书,微微出神。
“怎么了?”郭蓉蓉问。
“蔡凤琴的钱不像是吴芸偷的。”
“怎么忽然这么说?”
“她能把从小学到高中这么多书都保存完好,几乎连磨损都没有,连书皮都干干净净的,这些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她有洁癖。”
“洁癖?”
“洁癖是一种强迫症。主要是家庭环境的影响,精神压力大,缺少自我认同所造成的。分洁癖、行为洁癖和精神洁癖。吴芸首先有行为洁癖,其次,她不满足与现状,追求精神上的唯美主义,这属于精神洁癖。一个有行为洁癖和精神洁癖的人,对自身要求能达到十分苛刻的程度,像偷窃这种行为简直是不能容忍的。她可能会表现出怪癖,很难相处。譬如说因为别人把她的东西弄脏,弄坏了,她会小题大做,大发雷霆。但她绝不会去偷别人东西。”
“你认为是蔡凤琴错怪她了?可是其他学生也一起作证了呀,明明看到她偷偷拿东西出了教室,这怎么解释呢。”
“我也说不好,也许其中还有其他的原因吧,如果真是这么简单明了,蔡凤琴就不会和他班的学生反目了。”
郭蓉蓉看着吴芸的照片,不由得感慨连连,对着吴芸的遗像念念有词,“你若真是清白的,在天有灵就给我们一个提示吧。”
丁默这边也没闲着,把书柜里的书一摞摞拿出来翻检,听郭蓉蓉说话觉得好笑,“你倒不如回去跟杜志勋提提建议,每个人发一本大流运卦、鬼谷子什么的,没准儿能提高你们的办案效率,比找我有用多了。”
“去你的吧!”郭蓉蓉知道他故意拿自己开涮。
丁潜笑呵呵的没说什么,随手又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神情就有点儿变了,翻书的动作也有点儿奇怪,翻几页,定定看两眼,又飞速往后翻。
郭蓉蓉很好奇,忍不住问:“你干什么呢?”
“日记。”丁潜说。“吴芸有写日记的习惯。有精神洁癖的人如果写日记,就会一直坚持下去。我要找她自杀前写的日记。”
他丢开看完的一本,又在柜子里胡乱的翻找。
“那里好像也有一本呢。”
郭蓉蓉指指吴芸的床头,就在枕头边上放着一个硬皮的笔记本。
她伸手拿起来,翻看了两页,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发现什么了?”丁潜问。
“吴芸真的显灵了。”
“2005年11月1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距离国庆节已经过去一个月,距离光棍节还有十天。
这一天对于吴芸来说,是人生的终点。
16岁。
是狗一生的长度,是一个人青春的开始。
她在这一天选择了一种绚烂而特别的方式为人生画上句号。
她从给她带来屈辱的班级的窗户纵身一跃,她知道下面是领操台,她知道那个时候政教主任正在对全校师生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她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鸡蛋,在众目睽睽之下砸在了政教主任和其他老师面前,从她身体里飞溅的血像毒液一样喷溅在他们身上,把他们惊得四散奔逃,大呼小叫。
她破碎的身体所爆发出的能量就像一句震耳欲聋的“操你×”,让上千名整整齐齐站在那里目睹一切的老师学生目瞪口呆……”
以上这段话,写于2005年,10月31日。是吴芸最后一篇日记。
她用第三人称,以嘲讽的口吻留下了最后的文字。
这篇日记与前一篇相隔了一个星期,她做这一决定花了一周的时间。
上一篇日记写于,10月24日。
“……直到今天,我才彻底看清了这个肮脏的世界。每个人都在自私又残忍的活着。
我把你们这些人的名字写在这里,就像一个法官判决你们有罪。
你们到处搬弄是非,发动其他学生排挤我,羞辱我,嘲笑我,把我当成一条狗一样欺凌。你们把我堵在无人的地方恐吓我,逼我下跪,扇我耳光,朝我脸上吐口水,你们口口声声是替蔡老师打抱不平。但我知道,你们是在通过折磨我来讨好她,讨她的欢心。我们比起来谁更像狗?
还有政教处的王主任。
你表面上公正无私,不偏不倚,谁又看不出你始终站在蔡老师一边,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相信过我。你所谓了解情况,不过就是在想方设法逼迫我认罪。你根本就不配当什么老师,你只适合当官,你就是个官场的混子……“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蔡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蔡老师。你知道我之前有多么敬重你吗?开学时,你与我谈话,鼓励我的话语,对我的殷切关心,我一字不差的都记录在日记本上。你知道我有多敬重你吗。我甚至心底盼望着我爸能给我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妈妈……你怀疑我偷你了你的钱,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我流着眼泪向你表白的那些话都是我发自内心的。你却不肯相信我,以为我惺惺作态的扮可怜。可是,我说的全都是事实,我那天体育课突然回教室,是因为我来例假了。我回教室去拿卫生巾了。为什么你们就非说说我在撒谎呢……”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家里穷,所以才偷拿你的钱。可是我家穷,不代表我就人格卑贱,我有我的尊严,我有我的骨气。我就算家里穷的吃不上饭,也不会拿别人一分钱的。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当然在今天之前,我还没有真正的恨你,我有的只是委屈,但是就在今天,我终于看穿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今天去你家找你了。我本来想亲自去你家再好好跟你说说。昨天我爸拿了2000块钱要给你,你坚决没要,说你丢的钱不要了,就当做给我买几套新衣服。我听了这话,心里很委屈,但另外一方面还是有点儿安慰的,这毕竟说明你还是一个好老师,只是一时固执,误解我了。我当时真想掏出心来让你看看。所以,我鼓起勇气,今天放学以后去你家,就算让你打我,骂我,我也认,只要你能不再误解我,相信我。但是,我们并没有见面,不,是你没有看见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来到你家楼下,等了一会儿,正好看见你买完菜往回走。我本要迎上去,这个时候,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从楼洞里出来,蹦蹦跳跳的走向你,我听见她喊你妈。原来你还有这么大一个女儿。我就听她得意洋洋的说,‘妈,我帮你把兜子找到啦。你看看是这个不,里面还有好多钱呢。’说着就把一个黑色的手拎包举起来,很炫耀似的给你看。我一看就认出来,不正是你那天拿到学校,后来说被我偷了的那个黑包吗?我当时心里无比激动,没想到你女儿还我清白了。我原以为你也会很高兴,可是,我万没想到,你脸一沉,一把将包从女儿手里抢过来,还训斥她,‘谁让你拿出来的。多管闲事。’你女儿说,‘你不是说你的包在学校丢了吗,我刚才找衣服,一翻衣柜就看到了。你应该高兴啊,妈。’没想到你却说,‘是我放衣柜里的。那包没丢,我原来放讲桌抽屉里了,那抽屉有毛病,跟讲桌板之间有大缝子。关拉抽屉,把包掉到下面柜子里了。我前两天开柜子,无意中发现的。行了,钱没丢就好,赶紧拿回去……’”
“……听了你的话,我脑子一瞬间一片空白,我最尊敬的老师,那个恨铁不成钢,指责我偷东西的老师,那个严厉教训我,让我迷途知返的老师,那个让我众叛亲离,把我逼上死路的老师,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当你发现自己错怪我了,你没有道歉,没有澄清,没有还我清白,你依然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任由大家继续误解我,侮辱我,你良心何在?
难怪你不收我我父亲的钱,因为你早就知道自己的钱没丢,居然还能装作很高尚的嘴脸说不要这笔钱了,你可是老师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我觉得恶心!
“……你也是一位母亲,如果是你的女儿受到这样的冤枉,你心里会不会疼?我的妈妈死的早,如果她活着,看到自己的女儿受到这样的委屈,她会不会心碎?就因为我家穷,我没有妈,我就应该遭受这样的不平和诬陷吗?你教育我要诚实坦荡,而你自己却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宁可舍我于不顾。还有那一个个为虎作伥,虚伪卑鄙的老师和学生,学校这个最神圣的地方都被你们这些人玷污了。
“……我那个不明真相愚蠢麻木的父亲这些天一直在打我骂我,逼我去死,问我为什么不去死。我一直都忍着,因为我还年轻,我有漫长的人生没有经历,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然而,今天,你,蔡凤琴,你最丑陋的人性,让我彻底绝望了。连我最敬重的老师都这样,是不是每个人长大都会必然变成你。那样肮脏的人生过于不过又有什么意义?”
“……我决定了,你们这些肮脏的人让我做出了决定。我憎恨你们,我要用我丑陋的尸体成为你们心灵中不能逃避的阴影,我要化作厉鬼诅咒你们。蔡凤琴,我的鬼魂会永远纠缠你,让你今生不得安宁!!”
郭蓉蓉哆哆嗦嗦合上了日记。
上面一字字的话语,刀子一样剜痛了她的心。
这个意想不到的真相,以最让人惊骇,最让人无言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所有的猜测,推理,道听途说,在一个花季少女脆弱、绝望的文字下,通通被摧毁。
“我们都猜错了。”郭蓉蓉感慨。“没想到那个蔡凤琴居然是……”
“是清白的。”丁潜接她的话说。
“你说什么?”郭蓉蓉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这家伙居然会这么说,为一个如此卑鄙的老师说话,不由得火往上撞,“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还有没有心肝,人家女孩为了自己的清白,连命都搭上了,你竟然还怀疑她是在污蔑蔡凤琴!岂有此理!!”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吴芸撒谎,而是说蔡凤琴不是我们要找的凶手。她那六个学生不是她杀的。”
“这怎么可能?”
“我们的侦查方向搞错了,这是我的疏忽。我太过关注蔡凤琴了,只顾着考虑她是如何杀人的,她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学生。这个思维定势束缚了我。事实上,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很多难题就不是难题了。按照吴芸日记里所说,常笑那六个班干部并没有与班主任蔡凤琴发生矛盾,他们更不偏向吴芸,刚好相反,他们为了讨蔡凤琴的欢心,采取了各种手段欺凌吴芸,甚至可以说,吴芸自杀他们也是帮凶……”
“……在吴芸这件事上,他们和蔡凤琴是站在同一边的,根本不存在矛盾,那么又是谁想要杀死他们?肯定不是蔡凤琴。因为,蔡凤琴跟他们一样,都是被害人。”
“蔡凤琴是被害人?”郭蓉蓉琢磨着丁潜的话,提出异议,“如果她是被害人,她为什么她要认罪?”
“因为她跟她女儿一样,都患有前行性失忆症。从案发到我们发现她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了。她已经忘记了案发经过,连自己是被害人还是凶手都搞不清楚。而杜志勋在审问的她的时候,不断的提到案情经过,再加上下意识的诱导她认罪,这就让她相信自己才是凶手,而且是食人狂。而这个结果,我想,或许正是真凶预见到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真正的凶手早就猜到了我们会把蔡凤琴当做凶手?”
“这正是凶手的诡计。他明明想对付的是蔡凤琴和她六个学生,却完全采取了不同的做法。”丁潜拿着吴芸的的日记,微闭双眼,神情有点儿恍惚。各个凶案现场的的一幕幕,每具尸体的形态,以及嫌疑人的神情,像零散打乱的碎片一样从记忆各处汇集一处,重新排列组合,活灵活现的呈现在自己眼前。
他深深呼吸,数着脉搏,让整个身心都处于身临其境的状态。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远处走来。
他身上带着慑人的杀意。
他就是凶手。
凶手站在了他面前,那个人的原本脸是空白的,慢慢的,在空白的脸上浮现出五官,越来越清晰……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自己的脸。
脸上还带着微微冷笑。
刹那间,他与凶手合二为一。
他变成了凶手。
他能感知到凶手的呼吸,心跳,感知到他内深处那颗正在发芽的邪恶种子。
周围景物飞速旋转,当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他自身在另外一个场景中——
他正骑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慢吞吞的在公路上开,闷热的斗篷捂得他浑身冒汗。但他不能露头,狼一样的眼睛窥视着身边有没有过往的行人。
这条路不是主路,比较偏僻,过往的行人不多,但也不易被发觉。
最先从身边经过的是一辆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他没敢动,劫持男人风险比较大,他不一定能成功。他决定再等等。这种事一定要足够谨慎,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否则没有人会相信。二十分钟后,经过一辆小货车,车上有两个女人。他觉得可疑试试,但是一直跟到101国道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他马上掉头往回开。
他知道国道上监控摄像头多,他不打算在那个地方下手。宁肯慢一点儿也不能出差错,否则功亏一篑。
一直跟到第七人,天已经黑了,他终于等来了机会。
这个女人在快要驶上国道之前忽然停下车,走下公路,往路边树林那边走,这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偷偷看了一眼路口的监控摄像,距离不算近,能拍到自己,又不清楚,可以动手。
于是,他下了车,快速跟在女人身后。他故意绷直身子,想象着电影里丧尸走路的模样,膝不能打弯,双臂悬垂,拖着脚往前走。他心里想象着自己走路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
有人会相信吗?
他一定要让别人相信。
让他们不得不信!!!!
他带着这个信念,在树林里撵上了女人,把她按在地上,女人奋力挣扎,但没他有力气。他张开嘴,用牙齿狠狠的啃咬她的脸,听着她凄厉的惨叫,他把自己想象成一条狗,一头狼,一口接着一口狠狠的撕碎她,活吞了她……
这起匪夷所思的丧尸食人案就完成了。
当然,这只是第一案,小试牛刀。他接下来要沉寂三个月。他要给那些胆小守旧的市民和警察们一点儿消化的时间。
他接下来要制造一起轰动犯罪界的大案。
食人狂之七人晚宴。
名字够炫酷,够血腥吧。
他就喜欢这样。
他把每一个犯罪细节都想好了,他要营造一种残忍诡异的气氛,让那些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警察和记者们目瞪口呆。到时候,不由他们不相信。
丧尸食人狂。
变tai食人魔。
人肉厨师。
他脑子里想象着那些警察记者们会给他起哪种名字。不管是什么名字都好。只要他们相信有这样一个怪物存在就够了。
他希望这个名字起得越恶心越好,人们越痛恨越好,他期待着曝光那天的轰动效应。当然,曝光的不是他,这也不是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只属于一个人。
蔡凤琴。
当警察们将她绳之以法,绝对不会想到她和他有什么联系。他也不会对蔡凤琴感到任何抱歉,这都是她罪有应得的惩罚。
“蔡凤琴,仅仅让你偿命远远不够,我这样大费周章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就像你当初所做的那样……
为了维护你的脸面和自私,不惜毁掉一个无辜的女孩。
对你的惩罚就要撕烂你伪善的脸皮,扔在烂泥里,让所有人践踏,唾弃,让你被警察枪毙之后,你的名声仍然带着熏天臭气,让人谈之作呕……
蔡凤琴,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嘿嘿嘿嘿……”
“哎——哎——你醒醒,你醒醒……”
郭蓉蓉连拉带拽,差点儿把丁潜胳膊扯脱臼。丁潜疼得一下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怒喝:“你干什么?”
“还问我干什么,你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郭蓉蓉瞪着眼,煞有其事的说,“闭着眼睛,问你话也不答应,自个儿在那儿嘿嘿嘿的诡笑,看着都瘆人。你不是被吴芸的鬼魂儿附体了吧。”
丁潜已经从恍惚中完全清醒过来,“我不是让吴芸的鬼魂附体了,我是让凶手附体了。”
“凶手?!那个食人狂?你别吓唬人啊。”郭蓉蓉刚才就让丁潜吓的不轻,听他净说些不找边际的话,觉得后脖颈子发凉,感觉他很反常。
“我说的是真的。我看见他杀人了。”丁潜严肃的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真扯。你还会特意功能不成。”
“这不是特异功能,这是EMPATHY。”
“好好说话,别拽什么鸟文。”
“共情术。”
“什么,共情术,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根据人的情感心理中的共情能力开发出来的一种自我催眠方法,可以让心理医生设身处地体验到患者的感受。”
“那不是治病用的吗,你把自己弄得神志不清还能破案?”
“宋玉林让你找我帮忙查这个案子,没跟你讲过我吗?”
“他就说你是心理医生,擅长催眠,别的没说。”
“这个老滑头,哼……”
“别说别的啦,管你什么共情术,还是催眠,你就说你神志不清的时候看见的凶手是谁?”
丁潜气得满脑门黑线,压住火道:“一个想彻底败坏蔡凤琴名声的人。”
“这和食人狂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凶手明明都吃人了。”
“那只是一种误导,谁知道,也许凶手真的患有食人癖,但这起案子的杀人动机和杀人过程,跟食人癖没有关系。凶手的目的就是要惩罚当年把吴芸逼跳楼的人。他不想简简单单的杀人,对待那些欺凌过吴芸的同学,与其说凶手要吃了他们,说白了就是囚禁,剥脸,开膛,摘心,不是为了吃掉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在痛苦恐惧中慢慢走向死亡。我们在犯罪现场看到的不是食人的晚宴,而是处刑现场。”
“那凶手为什么不杀蔡凤琴,她不是罪魁祸首吗?”
“因为在凶手眼里让她简简单单的死实在是太宽容她了。他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蔡凤琴身败名裂,活生生的忍受世人的眼光和精神折磨。”
郭蓉蓉想了想蔡凤琴现在的样子,不由吃惊。
凶手的目的岂非已经达到了?将来再经过媒体传播,食人狂蔡凤琴的名字就会流传到大街小巷,妇孺皆知,她将彻底被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到那时,连她的亲人都不愿提她的名字,为此感到耻辱。
“真是可怕的的惩罚。凶手得多恨蔡凤琴才会这样做啊。”郭蓉蓉惊呼。
“能如此恨蔡凤琴的人,只有一种人——知道真相的利益相关者。如果吴芸没有瘫痪,或者说她还活着,我会怀疑是她,她完全有理由这样做。”
“可是,吴芸已经死了。”
“但她的日记还在。这里面所记录的东西,除了蔡凤琴,恐怕连当年参与事件的常笑他们六个人也未必知情。”
“日记!?”郭蓉蓉被忽然提醒。目光瞬间落在丁潜手中的日记本上,“我们来的时候日记本就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如果说吴芸死后从来没有人动过这本日记,翻看过这本日记……显然不可能。
至少有一个人应该看过。
郭蓉蓉激灵灵打个寒噤。
匆忙伸手掏枪,转身喊道:“吴宏胜——”
无人回答。
吴宏胜已经不再门外。
她冲出屋子,把厨房和吴宏胜的卧室搜了一圈,吴宏胜踪迹不见。而大门敞开着,连那条狗也不见了。狡猾的吴宏胜一见情况不妙,就趁他们翻看日记的时候逃之夭夭了。
郭蓉蓉十分懊恼,凶手刚才就在眼前,居然把他在眼皮子底下放跑了。
“我们追,决不能让他跑了,没准儿还能追上。”郭蓉蓉身先士卒,斗志昂扬。也不等丁潜,举枪就往外跑。
“啊——”
就在她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从外面的死角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像钳子一样死死攥住了郭蓉蓉拿枪的手。
郭蓉蓉可是警校优等生,擒拿格斗也不含糊,可是这人出手实在太快,太突然,根本就没给她应变的时间。扣住她手腕的同时,那人借着郭蓉蓉前冲的姿势,脚下使个绊子,顺势绞拧她胳膊,把她整个180度转个身,制住了。
郭蓉蓉不甘示弱,另外一只手还往后抓挠几下,想要抓那人的脸。却一把将他头上的帽子拽下来了。
那人已经夺下了郭蓉蓉的枪,拿枪指着她的头,“小姑娘,你千万不要动,我这人精神不太好。你万一刺激到我,我一枪就能把你漂亮的小脑袋打碎。”
说话声音分明就是吴宏胜。
他实在狡诈,非但没有逃跑,故意设了一个圈套,一下就把郭蓉蓉制服了。
“你知道你现在是袭警吗,袭警罪加一等,你要是敢开枪,将来把你抓起来肯定是死刑,没跑儿。”郭蓉蓉无计可施,嘴上还不闲着,跟吴宏胜讲道理。
“我杀不杀你都已经是死罪了。也不在乎多杀你一个。”吴宏胜阴狠的说道。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你说呢?”
“大叔你看着面善,不像是能杀人啊。”郭蓉蓉来硬的不行,转而说软话。先稳住他,保住小命儿要紧。
“我脑袋被砸坏过,坐下后遗症了,看着是有点儿病歪歪的,但是杀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我退伍前可是部队的特种兵呢。”
“特……特种兵。”郭蓉蓉脸揪成了包子,使劲儿挣扎了两下,才发现吴宏胜力气很大,胳膊跟钢筋似的纹丝不动。
她真着急了,大喊:“丁潜,你挺大老爷们躲屋里干嘛,就让我一人儿去送死啊,赶紧出来!”
丁潜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儿,这才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走出小屋。
吴宏胜看见他,三角眼微微眯缝,带着几分警惕,沉声道:“把你的枪交出来。要不然我就打死她!”
“我没有枪。”丁潜说。
“你少跟我扯,你们警察办案子,怎么可能手里没抢?”
“我不是警察。”
“你怎么可能不是警察,你再敢跟我耍花招,我就一枪崩了她。”吴宏胜枪口用力顶着郭蓉蓉脑袋,目透杀气。
郭蓉蓉疼得直叫唤,“哎呀,哎呀,他没骗你,他真不是警察,他就是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会来查凶杀案?你当我傻是不是?”
“我们没觉得你傻,就是怀疑凶手有病,就是你心理有病,所以派个心理医生过来帮忙分析你。”
“哦,哈哈……哈哈哈……我有病,我心理有病。”吴宏胜爆发出狂笑。“是啊,心理没病我吃人干什么?心理没病,我啃人脸干什么?哈哈哈哈……”
吴宏胜的样子就好像随时都能失去理智,郭蓉蓉愁眉苦脸的看着丁潜。这书呆子关键时候就是不顶用啊,要是组长在这儿,以他的枪法,没准还能瞅机会给凶手一枪呢。
现在剩个丁潜傻乎乎站在那儿,除了收尸,啥忙也帮不上。
吴宏胜发现丁潜盯着自己的脑袋看,稍稍露出吃惊,了然笑道:“我这脑袋,***,在工厂干活的时候让门吊钩子给扫上了,一个钩子就400多斤,一下就给我脑袋碰稀碎,半拉脑袋都快没了。当时谁都以为我死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魂儿飞到阴间了。就在我迷迷糊糊就差一口气儿的时候,我听见我丫头在很远的地方喊我,我机灵一下子明白过来,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那口子临走之前把闺女托付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拉扯成人,我答应过她的。我走了,可就剩丫头一个人了。我含着这口气没往出吐,愣是留住了这半条命。医生说我,左边脑袋少了三分之一,只有正常人的一多半大,怎么看都是个苟延残喘的废人吧,可我就是命够硬,怎么样,够硬吧……可是……丫头却先走了……”
吴宏胜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泪不自禁的夺眶而出。
他五官扭曲,似乎努力要把眼泪憋回去。
“你女儿的事我都知道了。是你故意把她的日记放在床头让我们看的吧。”
“你们能找到我家,就说明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你肯定早就看过你女儿的日记,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儿拿出来。早点儿还你女儿一个清白,比你现在这样不是更有意义吗?”
“哼,什么叫有意义,什么叫没意义,我不懂。我只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帮畜生把我好端端的女儿毁成了这样,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你知道我女儿瘫在床上那些年,她心里有多苦吗?她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脸摔坏了,四肢都动不了,连说话都费事,她就一天天的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眼泪不停的往出淌,她是心理委屈啊……你知道我当时看着她这样,心如刀割,我恨我自己……”
“……我甚至在想我也是杀我女儿的凶手之一。当时我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偏要相信她班主任蔡凤琴的话,我为什么就不相信我丫头。我当时就认定了钱是她偷的,我觉得她给我丢人现眼,我骂她去死,骂她为什么不去死!我真混蛋哪,我当时只图一时解气,我怎么能想到,一个星期之后她真能去自杀。在她最孤独,最委屈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把她在学校遭受同学欺辱的事情告诉我,她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居然站在了那帮畜生一边,帮着他们把我女儿往绝路上推。我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我也该死,我应该把我自己开膛破肚,掏出我的心肝看看还有没有人味儿。”
吴宏胜用力抽自己嘴巴子,硬邦邦的枪托把自己的脸打得全是血道子。
丁潜和郭蓉蓉看得都有点儿发傻。
郭蓉蓉明知道是个好机会逃跑,可是面对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她也不敢乱动。生怕哪一下刺激到他,开枪乱射。
“你是真想死吗?”丁潜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
吴宏胜停下手,仰着满是伤的脸,眼神阴森森,带着困惑瞅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不敢死。”
“你再说一遍。”
“你懦弱,你不敢死,你只能通过暗中谋杀,不敢光明正大为你女儿洗脱清白。”
“你……你胡说……你再给我说一遍。”吴宏胜歇斯底里的朝丁潜怒吼,调转枪口指向他。
郭蓉蓉吓坏了,丁潜这家伙是不想活了还是怎的,万一把吴宏激发疯了,他们都得死,“丁潜你疯了,你赶紧别说了。”
丁潜就好像没听见她说话,面对吴宏胜摇晃的枪口毫无惧色,神情漠然,“开枪吧,你随时都可以开枪,你不敢面对你的女儿,你就开枪。”
“我有什么不敢面对的,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她报仇。”
“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那我还要怎么做?”
“你问她。”
“她在哪儿?”
“在你眼前。她一直都在你眼前,从来没有离开过。”
吴宏胜泪如雨下,哽咽的望着丁潜,通过那双深邃慑人的眸子,看见了一个亭亭玉立,巧笑嫣然的年轻女孩。她笑起来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朝他招手,嘴唇轻启,却听不见在说什么。
“丫头,对不起,爸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呀!”吴宏胜几近崩溃,大声哭喊。
丁潜动动嘴唇,发出似有若无的声音,“我原谅你,你跟我一起来吧……”
“对,我应该去找你……我去找你……”吴宏胜喃喃自语,仿佛听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面带微笑,慢慢调转枪口,指向自己脑袋。
“没用,你的手动不了。”丁潜说。
吴宏胜的手僵硬在半空,面露惊恐,又带着恍惚,“我,我动不了了。”
“你全身都僵硬了,动不了,走不了路。”
丁潜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按在他肩头,用力一压,吴宏胜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丁潜对目瞪口呆,没有任何反应的郭蓉蓉说:“没看到他已经倒下了吗。剩下的交给你了。”
“他怎么了?”
“被我催眠了。”
“催……催眠?”郭蓉蓉不可思议的看着丁潜。虽然难以置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劝你在他清醒过来之前戴上手铐,我只给他进行了第一阶段的催眠,他随时可能清醒过来。”
郭蓉蓉不敢怠慢,赶紧把掏出手铐把吴宏胜铐上了,然后迫不及待的问丁潜,“刚才那种情况下你都能催眠?太夸张了吧?吴宏胜都像疯了一样,你怎么把他弄睡着的?”
“催眠不是让人睡觉,而是让人的意识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让被催眠者的自主判断、自主意愿行动减弱或丧失,感觉、知觉发生歪曲或丧失。”
“不管怎么说吧,你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吴宏胜这种人你都能催眠……”
“任何人都能被催眠,前提上找到他的心理弱点。”
“谁都有心理弱点吗?”
“谁都有。如果将人的心理意识比作一栋建筑,心理弱点,就是最容易让这栋建筑倒塌的那个承重点。吴宏胜外表看似强悍,其实他的弱点最明显。”
“你是说,吴芸就是他的弱点?”
“对。”丁潜赞赏的看了郭蓉蓉一眼,小丫头悟性还是蛮高的。“他伪装成丧尸和食人狂,残忍的杀害了七个人,把罪名嫁祸在蔡凤琴头上,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吴芸。作案本身对于凶手本身来说就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吴宏胜同时还怀着对女儿深深的自责。这就是导致他疯狂的根源。他的疯狂恰恰是他弱点的反应,其实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念头。”
“你是说他不想活了?”
“我刚才故意把他的精神引向吴芸,只是稍作暗示,他就想要拔枪自杀。这其实是他心里由来已久的念头,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郭蓉蓉忽然向旁边挪挪,与丁潜保持一定距离,“好可怕,你还能让人自杀呀。离你远点儿。”
“不是我让人自杀就能自杀的。”丁潜又被她雷到了,没好气的说,“催眠只是根据这个人的弱点借题发挥。譬如说你,你这么乐观大咧,心里从来就没有过自杀的念头,我就没办法催眠你自杀。”
“那我就不能被催眠了?”
“可以。”
“那我要是被催眠以后能变成什么样?”
“一直傻笑。”
几辆飞驰的警车开进了老旧的居民区,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以往的宁静。
平时很少看见人影的窗户纷纷打开,探出一一脑袋,紧张又好奇的往楼下张望。
车门呼呼推开,警员们纷纷下车,刑警队长孙建洲,特案组组长杜志勋都到了。
杜志勋面沉似水的钻出车,一眼看见站在楼洞门口的丁潜和郭蓉蓉。他径直走到丁潜面前,沉声问:“你说凶手已经抓到了,什么意思?”
“就是说,蔡凤琴并不是凶手,她也是一个被害人。只是凶手故意把她设计成了食人狂的样子。”
杜志勋眼睛眯了一下,不置可否,“你有什么根据吗?”
“凶手就在房间里,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他会把整个来龙去脉统统告诉你的,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杜志勋冷冷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走进了楼洞。
吴宏胜没有任何隐瞒,把整个作案经过一五一十向警方坦白了。他也说出了当年吴芸自杀的那段往事,震撼了所有人,颠覆了他们对这起丧尸食人案的所有看法。
食人狂被捕的消息迅速被平江市里的各大媒体获悉,各路记者纷纷赶到刑警队采访。
公安局的领导也想借媒体渠道澄清真相,消除市民们的恐慌,同时趁机好好宣传宣传平江公安民警的形象,因此特别批准平江市电视台的记者参与拍摄警方审案的整个过程。
电台记者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个让市民恐慌了好一阵的食人狂,顺便等着警察审问完采访采访他,让市民们看看食人狂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面对警察的审问和电台记者的摄像机,吴宏胜的反应出人意料。
他心态平和,冷酷无情,仰着那颗畸形的头生怕摄像机拍不到自己似的,对自己所犯下的泯灭人性的罪行没有丝毫悔意,还饶有兴致的告诉警方和记者,他是如何折磨蔡凤琴母女的。
“我根本就没想让她们死。我把他们母女囚禁起来,当着她俩的面,把其他人开膛破肚,我用抓阄的方式选择先杀谁,每次抓阄都让她们母女抓,一次抓俩,其实那里面根本没有她俩的名字。但是她们不知道,每一次都吓得要死,嘻嘻嘻嘻,那样子实在没法形容,你们没亲眼看见,实在是太逗了。”吴宏胜坐在审讯椅上,捂着脸,笑得不能自抑。
记者吓得脸色惨白,对刑警队长孙建洲说,“孙队长,这样的视频可不能播呀。”
“吴宏胜,”孙建洲怒喝一声,压住了吴宏胜的笑声,“你一连杀了七条人命,把一对母女折磨成这样,简直令人发指,必将受到法律严惩!!你难道就不害怕,不悔恨吗?”
“要说悔恨,我确实有点儿悔恨。我让你们发现的太早了,太便宜了蔡凤琴那个老家伙了!我还想多看看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呢。”
“住口,住口!!”孙建洲拍着桌子呵斥。
吴宏胜笑嘻嘻的不以为然。
“孙队长,你看这怎么办?”记者很为难的问孙建洲。这样的视频要是放在新闻里播出,根本不会起到宣传教育的结果,还适得其反。”
“吴宏胜,对抗法律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你今天必须好好认罪!!”孙建洲大发雷霆。
“我已经认罪了,该说的我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你们非要让我哭,我实在哭不出来,因为我太想笑了,你也知道的,我脑子比正常人都少了一半,肯定跟正常人不一样喽,嘿嘿嘿嘿……”
“你……岂有此理……”
“哎,算了吧。”杜志勋拦住他。“用不着在逼他了。”
“可他这个样子,怎么上新闻?”孙建洲气鼓鼓的问杜志勋。
“照实报道就可以,把吴芸当年自杀的事和今天的案子据实报道出来,是非曲直让观众们自己去理解就好了。”
第13章 不可能的企图
记者连连摇头,“那样报道容易误导观众,抓不住关键,起不到教育意义。”
杜志勋冷冷瞧着他:“每一件案子都一幕人间悲剧。它不是话剧,不是宣传片,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篡改它的真相。”
说完起身离开审讯室。
“这,这个人是谁?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说我们新闻工作者……”记者脸红脖子粗,又不敢当着杜志勋面发火,等他离开之后朝孙建洲抱怨。
“……”孙建洲表情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头发斑白,五十多的男人站在的病严果的病床前,望着躺在床上被毁容的严果,神情复杂,既有愧疚,又带着冷漠。
这个人就是蔡凤琴的前夫,严果的父亲。他叫严骏。
他和蔡凤琴十几年前就离婚了,那时候女儿还在上小学,法院把女儿判给了蔡凤琴,由严骏每月交一部分抚养费,一直到严果十八岁。离婚之后,严骏很快又结婚,还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年与蔡凤琴几乎没有多少来往,连女儿也没有见过几面。
在这次惨案中,严果可以说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她根本没有参与过十年前的吴芸事件,就因为她是蔡凤琴的女儿,凶手把她也作为了报复对象。活生生的把她一张脸咬烂,医生说,想彻底复原是不可能了,肯定会在脸上留下巨大的伤疤。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来说,毁容甚至是比死更悲惨,今后等待她的还是漫长人生之路,她要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默默生活,可能没机会结婚,生不了孩子,一个人孤独终老。
考虑到严果的难处,警方希望帮她安顿下来,调查了解才发现,她其实与自己的母亲关系很僵。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也没有和母亲住在一起,自己出去四处打工。现在就暂住在广安县,距离平江市区很近。她还有个男朋友,不过男友推三阻四,根本不想照顾严果,还声称已经和严果分手好几个月了。
如今,母女俩都需要人照顾,最后,警方只能联系蔡凤琴的前夫、严果的生父过来商量,看看怎么办。
严骏一开始推脱,说自己有心脏病,现在身体状况也不好,还需要家里人照顾,没有精力照顾别人了。
郭蓉蓉一听这消息就来气了,她最讨厌始乱终弃,抛妻弃子的男人了。撸胳膊挽袖子亲自找到严骏家,连劝带吓唬,硬是把老小子给揪来了。丁潜暗自感叹,连他这个心理医生都不一定能搞定这种事,郭蓉蓉居然手到擒来,果然不简单,这本事要是到派出所调解民事纠纷,专门对付那些叫街婆、五马六混子肯定行。
严骏来到病房就杵那儿了不动了,严果也不想见他,被子蒙头躺在床一声不吭,爷俩就在这儿僵持。
郭蓉蓉实在等得不耐烦,朝严骏使劲儿咳嗽两声,努嘴让他主动点儿。
严骏没办法,慢吞吞挪到床前,咽了口唾沫,弱弱的唤道:“小果,爸来看你了。”
严果蒙着头不吭声。
严骏叹口气,鼓起勇气说:“爸知道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可是当初我跟你妈那种状况……唉,说什么都没用了,爸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能帮上你什么忙不。虽然爸现在身子骨也不好,但你毕竟是我女儿,你现在这样我不能不管。你就给爸爸一次机会吧,啊,小果……”
严骏说到最后,嗓子哽咽,看来也是真情流露。
郭蓉蓉远远瞧着,小声问身边的丁潜,“你说严果会不会连她爸爸都不记得了?”
“这个嘛……我觉得倒不至于。前行性失忆症对长期记忆影响不大,相对来说,事情发生的越久远,患者反而能记得越清楚,主要是破坏就近发生的短期记忆。”
严果蒙在被子里,被子微微抖动,似乎她在哭泣。
严骏深受感染,慢慢揭开了被子,没想到严果不是在哭,居然捧着漫画书在咯咯发笑。
这一下可把严骏气得不轻,一把揪住严果,把她从床上拽起来,“这么多年没见,你爸好容易来看你,你怎么能无动于衷,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严果呼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压抑着满腔怒火,冷冰冰的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爸,我根本不认识你!!”
“……”严骏脸涨通红,又羞又恼,抓着女儿的手不住的哆嗦。
严果慢慢仰起脸,慢慢摘掉脸上的纱布,露出满脸狰狞的伤疤,刚刚结痂的一条条伤口,简直就像恐怖片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微微一笑,脸上裂开一条黑色的口子,条条伤疤跟着一起耸动,好像蠕动着成百上千的条的蚯蚓,让人脊背发麻,头皮发炸。
严果瞪着那双没有受伤的眼睛逼视着严骏,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爸——”
她从齿缝里冷森森的挤出这个字。
“你……”严骏哆嗦着指着她,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气血攻心,双眼翻白,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郭蓉蓉和丁潜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赶紧跑上前看严骏,他已经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
“赶紧去叫医生。”丁潜大声提醒郭蓉蓉。
“哦,好。”郭蓉蓉也手忙脚乱了,慌慌张张跑出病房喊医生。
丁潜这时候无意中瞥到了坐在病床上的严果,猛然发现她竟然在笑。
她冷冷的瞅着自己奄奄一息的生父,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悲恸,只在那张黑漆漆的嘴角停留着得意的笑容。
丁潜激灵灵打个冷战。
当他抬头看向严果,她的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露出一副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茫然的表情。
而那一瞬的冷笑却深深刻凿在丁潜心里。
郭蓉蓉很快把医生叫来了,马上对严骏进行了紧急的心肺复苏程序,然后把他抬上移动担架,送到了急救病房。
丁潜一直暗中留意严果,她再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表情。只是恹恹的拿起卡通书,翻看起来。
“我刚才是看错了吗?”丁潜暗暗问自己。
经过紧急抢救,严骏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还处于昏迷状态。医生给他做了全面检查,说他发病前就已经换上了冠心病,这次发病突然,造成了心肌大面积坏死,暂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即使抢救过来亦不排除变成植物人的可能。
严骏后娶的老婆带着孩子随后赶过来,在急救室里哭哭啼啼,吵吵闹闹,闹得不可开交。
丁潜趁乱离开了医院,来到刑警队找法医柳菲。
“你说什么,让我给蔡凤琴做体检,我可是法医……”丁潜莫名其妙跑过来找她,提出让她给蔡凤琴做体检,让她无比惊讶。
“我不是一定让你去给蔡凤琴检查,你应该认识平江市医院里的医生吧。随便找个人,给她做一个全身检查就好。”
“你本身不就是平江第一人民医院的心理医生吗,你自己找人就好喽,何必找我。”
“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想让杜志勋知道是我的想法,我怕他阻拦我。”
“你到底想搞什么,掖着藏着的。”柳菲怀疑的看着丁潜。
“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先等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吧,你只要先帮我这个忙就行。之后,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柳菲答应了,也没多问。
她通过关系,把还在县医院住院的蔡凤琴转移到了市人民医院,按照丁潜的要求进行了体检。
傍晚。
丁潜一个人悄悄走进平江市塔东区看守所。
因为他的身份不是警察,却拿了一张临时调查资格证,要求到看守所见一个犯人。让看守所民警很为难,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拖拖拉拉不肯放行,最后丁潜没办法,给省厅刑事调查局局长宋玉林打了一通电话。
宋玉林接到丁潜的电话很高兴,他们已经好久没联系过了,包括这次请丁潜出马,也不是他主动出面联系的。他想跟丁潜聊两句,没想到丁潜很冷淡的说:“我现在没工夫和你说话,你让他们放我进去就行。”
宋玉林碰个钉子,弄得很尴尬,放下电话,给看守所所长打了一个电话,把丁潜放进去了。
看守所民警都搞不懂丁潜是什么来头,又不是警察,却能毫不客气的跟上级领导说话,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我要见吴宏胜,这两天刚收押的。”
丁潜一提到这个人名字马上引起了大家的重视。
谁不知道食人魔吴宏胜。
他落网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平江市,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他。这个恐怖的杀人魔王给市民带来惊悚的同时,也带来了刺激和茶余饭后的谈资,关于他的传闻五花八门,各种版本,把这个人都妖魔化了。
吴宏胜一进看守所,民警们纷纷跑来看,想瞧瞧这个怪物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传闻中长相狰狞的变异怪物。
“怎么称呼您……丁警官?!”一个老民警带着丁潜走进迷宫一样的甬道里,打开一扇扇栅栏门,一直往里走,嘴里闲的没事儿跟丁潜搭话。
“随便。”丁潜说。
他看着身旁长长一排监室一扇扇狭窄的小门,从里面探出一双双阴郁、渴求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过。
他能从每一双眼里,看到一个深深隐藏故事,一个挣扎渴望的灵魂,或喜或悲,或悔恨或无奈……
“吴宏胜就是您抓住的吗?”老民警打听。
听到丁潜承认了,老民警立马来精神了,“食人案我们都听说了,太残忍了,大家都说凶手不是正常人,是个僵尸,外表上我倒是没看出来,也没接触过,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真像说的那么邪乎?您是怎么把他抓住的啊?”
丁潜没心思跟他聊,“他到底被关在哪儿,还没到吗?”
老民警讪讪的指指走廊尽头,“拐过去还有监室,这样的重犯我们单独关押。”
吴宏胜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小点儿的监室里,全身上下都带着手铐脚镣,动一动都吃力,看上去十分夸张,监室里安装着监控,可以360度无死角观察疑犯的一举一动,防止他自杀。
恐怕吴宏胜一辈子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重视过。
“要把他带到审讯室里吗?”老民警问。
“不用,在这儿就好。你可以出去了。完事儿了我叫你。”
丁潜把民警打发走,监室里只剩下他和吴宏胜两个人。
吴宏胜坐在比地面高出一块的大硬板边上,背靠着墙壁,在那儿闭目养神,像个石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丁潜走到他跟前,他缓缓睁开眼,看了丁潜一眼,没什么反应,就像根本不记得他了。
“吴宏胜,你现在已经很出名了。全平江市都在谈你。”
“是么,那敢情好。”吴宏胜口气中带着一点儿讥嘲,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
丁潜坐在他面前,从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他,“想来根吗?”
吴宏胜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拴着手脚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缓慢的把烟送到嘴里,丁潜给他点着火。
“你来找我做什么?”吴宏胜贪婪的吸了两口,恋恋不舍的吐出烟雾,开口问。
“我像听再跟我讲讲作案的经过。”
“哼哼,我这两天都说了不下十遍了。我都烦了,你还不嫌烦啊。”
“我只是还有点儿弄不明白的地方,想跟你确认一下。”
“你之前说,你在计划对蔡凤琴一家动手之前,已经踩点儿很长时间。在案发那天,你偷偷潜入她家院子里,你是特种兵出身,没有被蔡凤琴他们发现。你悄悄走进她家厨房,在他们喝水的茶壶里放进了强效催眠药——氯硝西泮。然后,你等着他们喝下了掺进安眠药的茶水,全部被迷昏,你才进入房间把他们一一绑起来。然后开始实施一系列犯罪……”
吴宏胜抽了一口烟,“是啊。就这么回事儿,有什么问题。”
“我回去好好想了想,发现了几个还有点儿疑惑的地方,想问问你。”
“随便。十次八次我都说了也不差你这一次,还有烟吗,再给我来两根儿。”
丁潜把两整包烟放在他手里,都是好烟。吴宏胜贪婪的吞了口口水,在看守所里,连抽烟都成了奢侈的享受,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抽不了几回烟了。
“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蔡凤琴把学生请到家里来做客的呢?”
“我不知道。那天只是碰巧了。”
“碰巧?不会这么简单吧,常笑……陈中敬……姜山……李建民……于璐……田莉婷这六个名字,你肯定都记得清清楚楚吧。”
“因为这些名字都清清楚楚记录在你女儿的日记里,当年,他们是你女儿的同班同学,也是班上的班干部。蔡凤琴怀疑吴芸偷了她的钱,把这件事公开之后,这几个学生为了讨好老师,对吴芸进行了各种欺凌,欺压,也可以说,他们是和蔡凤琴一起造成吴芸自杀的罪魁祸首。现在十年过去了,你女儿经历了各种痛苦,最后死去,而那些当初作恶的人却过得逍遥自在,你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既然要报复,当年涉嫌伤害你女儿的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你连蔡凤琴的女儿都没有放过,自然不会放过那几个学生了。实际上,你对这些人的处理手段也绝对令人发指。你把他们围坐在餐桌上,摆成聚餐的样子,剥掉他们的脸皮放在桌上,掏出他们的内脏做熟了,两两相对的喂到彼此嘴里,这些不像是临时构想的,倒像是事前经过了周密的计划。”
“你太自以为是了,丁警官。其实道理很简单,就像你能抓住我,只是我一时疏忽,不证明你有多了不起。”吴宏胜不以为然的吐出烟圈,“你这个问题,那个姓杜的警官早就问过了。我重新回答你一遍,没有什么周密的计划,只是见机行事。你别忘了我是什么出身。当特种兵那会儿我就杀过人,不过杀的都是反社会的暴徒,所以那会儿我是人民英雄。但本质都是一样,杀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根本用不着提前计划。如果让你上战场,难道你还能预料到敌人会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袭击你吗,靠的全是临场应变。”
“……”丁潜一下给说的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病怏怏的男人不但身手不凡,思维也十分凌厉。
“那么第二个问题,那六个被害人被你剥脸,切腹,掏出内脏之后,你为了避免他们马上死亡,给他们进行了简单的缝合,你一个特种兵,没学过医吧,你怎么有外科医生的技术?”
“哼,少跟我来那套,缝几道线需要什么外科技术。我当兵的时候,参加野外生存训练,随身带着针线。万一不小心受伤了,划出了大口子,就用针线简单缝几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问题那位杜警官也问过了。你都问完了吧,再给我来支烟。”
丁潜掏出自己的烟给他点上,“我还有个疑惑,安大宝你还记得吗?”
“安大宝是谁?”
“你在作案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小男孩意外跑进来了。”
“是有一个。原来他叫安大宝。”
“他是蔡凤琴邻居家的孩子。我有一点纳闷,你看到他闯进来,为什么没有杀他灭口呢,反而冷静的模仿起丧尸走路让他学……”
“这有什么。”吴宏胜不耐烦的打断,“我恨得只有蔡凤琴他们,没必要伤害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再说他模仿丧尸走路,没准儿能帮到我。”
“你放他走就不怕他报警吗?”
“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说清楚。”
“我看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吧……”
“那你说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你事前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弱智。所以,你跟本不必担心,我说的没错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哼哼……你又自以为是了,丁警官。哪有什么提前知道,很简单,你知道什么叫艺高人胆大吗?我作案的时候一直都是遮着脸的,那个小孩根本就看不出我是男是女,以小孩子的能力,还能描述出来我什么?”
“很遗憾,丁警官,这个问题,那个杜警官也问过了。我很纳闷,你们之间实在是太缺乏沟通呀。”
丁潜暗暗吃惊。
还真是低估了杜志勋,他想到的这家伙居然也想到了,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我还有一个问题,杜警官应该没问过……你认识蔡凤琴的女儿吗?”
“……”吴宏胜明显没有心理准备,被丁潜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了。
“这个问题怎么样,够新颖吗?”
“哼,这是什么狗屁问题!!你在耍我呢,我怎么可能认识她!!”吴宏胜骂了一句,用力嘬烟,把整个肺子吸满,慢慢吐出。
丁潜脸上没有丝毫调侃,继续道:“据我了解,蔡凤琴和她女儿的关系并不怎么好,这些年甚至都不见面。为什么你计划杀害蔡凤琴的时候,她意外的出现在家里。如果说,那六个学生到蔡凤琴家聚会是巧合,那她女儿突然回来,难道也是巧合吗。就好像上天特意为你挑选了一个报仇的好机会。”
“你轻车熟路,像进自己家一样潜入蔡凤琴家里,找到了茶壶,在茶中下药。蔡凤琴的家并不大,屋里有八个人,你进屋投毒居然一点儿都没有被察觉,这除了说明你特种兵出身,身手不凡,还需要运气吧。”
“当他们被药倒后,你开始作案。你成功的解决了六个人,但你故意不杀蔡凤琴母女,用你的话说,是要充分的折磨她们。然而,蔡凤琴的女儿却逃走了。你如此周密的布局,为什么能让一个身受重伤的女人逃走了呢?”
“百密一疏。”吴宏胜叹口气。
“更巧合的是,蔡凤琴的女儿偏偏患有前行性失忆症。根本记不起凶手的长相,甚至连自己住在哪儿也记不住。不仅仅是她,连她母亲蔡凤琴本人都患有前行性失忆症。而这种失忆症根本是不遗传的。母女俩同时患上这种病,更是巧合……”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宏胜终于忍不住,打断丁潜。
“很多事情单独看是巧合,但如果把一个个巧合凑在一起,那就是必然。虽然你一直强调说,整个案件都是你精心设计的,再加上一连串运气,帮助你顺利完成了作案。不过在我看来,这不是运气,而是你设计的另外一个部分,你没说的部分……这个案子你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完成。”
尽管吴宏胜极力想要保持镇定,但他夹着烟卷的手指在不自觉的颤抖,费力的把烟卷塞进嘴里,用力吸,用力……烟头明灭,灰色的烟雾把他笼罩起来。
丁潜注视着他,目光并不咄咄逼人,但却有一种直射心底的力量。“其实,我今天来,是因为一个更重要的线索。你想听听吗。”
吴宏胜抬起混浊的眼,他有点儿不敢直视丁潜的眼睛。
他曾经面对过各种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匪徒,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丁潜一样让他感到如此紧张。他文质彬彬,周身没有任何武器,但那双平静的眼睛暗藏漩涡,仿佛能吸进人的灵魂。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装作不在乎,故意干笑两声。
“我刚刚得到了蔡凤琴的体检报告,发现她患有急性胃溃疡,而她的失忆症跟胃溃疡之间有着很大联系,正是由于胃溃疡才逐步导致了失忆症,具体的病理原因我想用不着我跟你解释,你应该早就知道了,而真正的关键是,她的胃病不是偶然患上的。我们给蔡凤琴下了胃镜,经过专家会诊,在她的胃里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物质——金刚石粉……”
“……这是一种任何饮食中都不可能出现的工业原料。在中世纪欧洲,一度流行在贵州圈里,被作为一种不易被发觉的慢性毒药,用于暗杀和自杀。把金刚石粉掺在饮料和食物中很难被发觉,这种物质具有疏水亲油的特性,服用下去会沾黏在胃壁和肠道上,随着胃肠的蠕动,能把胃肠壁磨漏,造成为胃肠出血而亡。如果用量和周期控制得当,人体会缓慢出现胃溃疡的症状,很难被察觉出中毒。”
吴宏胜凝视着丁潜,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你认为,是有人给蔡凤琴和严果母女下毒了。”
“不,是只对蔡凤琴一个人下毒。”
“你怀疑谁?”
“一个比较容易隐藏在她身边,不宜被觉察的人。”
“你怀疑是她女儿严果?”
“你觉得呢?”
“女儿给妈下毒,亏你想得出来。我觉得你简直比我更变tai。”
“这个想法是有点儿违反常理。但却是唯一合理的假设。蔡凤琴退休之后一直都在乡下老家独居,跟邻居关系很僵,又没有朋友,独自一个人过。这种情况下将要给她缓慢投毒,让他患上胃溃疡,其实并不容易。必须有一个人时常陪伴在她身边才有机会下手,这个人肯定不能是你。据我了解,严果之前就在平江市附近的广安县生活,还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据她男友说,她三个月前以母亲身体不好为由,要回家看看,至此就没再回来,然后突然告诉他要跟他分手,而这三个月恰好就是这起连环食人案的整个作案时间。为什么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相差三个月之久,如果考虑到投毒产生的效果,这就好理解了。而这个投毒的人,有谁会比严果更适合下手呢?”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弄清楚这个听上去很荒诞的问题——你跟严果是不是有勾结?”
“跟严果有勾结?!”吴宏胜定定的看着丁潜,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哈……你真逗,我实在帮不了你的异想天开。我会跟仇人的女儿有勾结吗?蔡凤琴把我女儿害得那么惨,我也要把她女儿弄得一样惨,没把她生吞活剥就算她便宜,还能跟她有勾结?真是天大的笑话!”
是啊,他把严果整张脸都啃烂了。即使两人之间真有勾结,也不至于为了掩饰付出这么大代价。这个荒诞的假设也就是在这里讲讲罢了,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丁潜看着吴宏胜大笑,神情异常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等吴宏胜笑够了,他接着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你们之前的矛盾。但我这个人疑心重,不亲自来检查一下,没办法下定论。”
“亲自检查?你还想干什么?”吴宏胜收敛了笑容,警惕的打量丁潜,忽然目光一闪,“我想起来了。逮捕我的时候,你就对我动了手脚是吧,你跟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是在故意刺激我,我恍恍惚惚记得我都拔枪想自杀了,然后身子莫名其妙就瘫了。是你干的吧。”
丁潜不置可否,目光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吴宏胜不经意和他的目光刚刚一碰,仿佛有股无形的磁力把他的注意力吸过去。
他稍稍晃神,突然一激灵清醒过来,赶紧把头扭向旁边,避开丁潜的目光。
“对,就是这招,你之前就用这招把我抓住的。你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吴宏胜厉声问。
“……”丁潜心里一凛,停止了催眠。
瞬间催眠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已然被对方察觉,就失效了。
他低估了吴宏胜,特种兵出身的他反应异常敏锐,着了丁潜一次道儿就有了防备。
丁潜知道,要想从这个人嘴里套出真话难上加难,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
正在犹豫的时候,监室门被人用力推开。
丁潜一看来人,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杜志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杜志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刑警队长孙建洲,还有一个是个年轻刑警,手里夹着厚厚的材料。
看样子他们是来提审吴宏胜,正巧撞见丁潜了。
杜志勋一看到丁潜在这里,先是惊讶,继而面沉似水,“谁让你来的,丁医生,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丁潜笑笑,没说话,对吴宏胜低声说:“这件事还没有完,我会一直调查下去的。”
说完,转身与杜志勋擦肩而过,径自走出了监室。
杜志勋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怒火,阴着脸,一动不动。
孙建洲察言观色,说道:“杜组长,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又不是警察,怎么总掺合这个案子,现在偷偷摸摸找嫌疑犯,他到底想干什么?看守所也是,怎么随随便便就把不相干的人放进来了?我去问问他们。”
“……”杜志勋没吭声,那就等于默许了。
孙建洲离开监室出去了能有10分钟,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自然。
“怎么了?”杜志勋问他。
“看守所那边说,是你们省厅调查局宋局长特批的。”
杜志勋脸一下就沉下来。
宋玉林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能说什么,可是这个老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在背后支持这个姓丁的,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目光刷的落在凶手吴宏胜身上。
他正在用吸剩下的烟头点另外一支烟,卖力的吸着,直到香烟着了,喷出一股上好烟草的焦香味,他紧紧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你们刚才说什么了?”杜志勋问他。
吴宏胜懒洋洋的靠在墙上,很不耐烦的回答:“没说什么。”
杜志勋一把将他手里的烟抢过来,扔在地上捻灭了。
“你……”吴宏胜无比心疼,那架势如果不是带着手铐脚镣,都能跟杜志勋拼命。
“我知道你兜里还有。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就只能裹手指头了。”杜志勋说。
吴宏胜马上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我们真的没说什么,他就是问了我两个问题。”
“问你什么了?”
“问我是怎么知道蔡凤琴把学生请到家里来做客的……还问我有没有学过医,又是如何给被害人缝合伤口的……”
杜志勋稍稍一愣,随即道:“这不是我问过的问题吗?”
“是啊,我也纳闷,你们干嘛问一样的问题,还一本正经的样子。”
杜志勋哼了一声,自言自语,“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儿门道儿。宋局倒是没看错。”
他又看了吴宏胜一眼,“他还问什么了?”
“再就没有了,刚问到这些你就来了。”
“哦,是这样啊。”杜志勋点点头。
他又打量了吴宏胜一眼,不知怎的,他感觉这个人今天有点儿反常。之前一直态度冷漠,充满了对抗,今天似乎有点儿服软的意思……
吴宏胜在之后的提审中更加印证了杜志勋的猜疑。他之前虽然认罪了,但一直不配合,尤其是当着新闻记者的面,对自己杀害这么多条人命没有丝毫悔改之意,还大谈什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的新闻当然不能往外播了,孙建洲只好三番五次过来审问他,与其说是审问,不如说是苦口婆心的教育。
今天,吴宏胜一反常态,按照孙建洲的意思开始深刻反省自己的罪行。杜志勋坐在旁边冷眼观看,心里更是画上了大大的问号。
吴宏胜这么大变化难道跟丁潜有关?
他们之间到底说过了什么?
这个丁潜越来越让他琢磨不透了。
这次审问让电视台记者和孙建洲很满意,吴宏胜完全是按照他的意思说的,从各个方面剖析了自己的犯罪根源,表达了对被害人和被害人家属发自内心的歉意和无比的悔恨之意,还三番五次告诫电视机前的年轻人,一定要走正路,切不可一时意气用事,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悔之晚矣。
杜志勋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吴宏胜,疑心更盛。
他看得出,吴宏胜根本就是口是心非。
像他这样穷凶极恶的罪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坐牢和死亡的威慑都无法抑制他们犯罪的yu望。
这是反社会的人格,这种类型的罪犯,一旦被捕,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口若悬河,把自己的犯罪经过当做一种炫耀。
吴宏胜完全不是这样,他在掩饰,在伪装。可是事到如今,他掩饰给谁看,杜志勋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他又不弄不清是什么。
审讯完,回到宾馆,他冲了淋浴,躺下打个盹儿,迷迷糊糊感觉天好像亮了。一阵电话铃声把他吵醒。
他接了电话,嗯嗯的听那边说些什么,突然从床上坐起,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十五分钟后,他穿戴整齐,神情肃穆的出现在了塔东看守所。孙建洲比他早到了一会儿,满头大汗,外衣扣子都扣错了。
他正在朝着值班的民警吼,“怎么回事儿,我走的时候吴宏胜还好好的,这才几个小时人就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昨晚值班负责人姓李,李警官焦头烂额,不停的道歉:“这是我们的疏忽,我的疏忽。”
杜志勋催促,“先别说这个,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杀。”
“自杀!?”
“你们昨天审完他,他回监室不久就自杀了。要不要看看他的尸体。他用牙齿和手弄断了自己的手腕动脉……”
“人的下巴短,牙齿也不够长,很难咬断自己动脉吧。”杜志勋表示怀疑。他见过很多离奇的血案,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死法的。
孙建洲也有同感,看李警官的眼神不太相信。
李警官看出来了,说:“听上去是很离奇,可是这是医生的的检查结果。你们不相信可以跟我来看看。”
吴宏胜的尸体还停在监室里。手铐脚镣已经卸下,四肢平整的躺在地上。衣裤,地面,硬板上血迹斑斑。有两个医生在他身边。
吴宏胜周身只有左手腕一处伤,伤口完全撕裂外翻,就好像被野兽撕咬过一样,这家伙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孙建洲朝李警官大发雷霆,“监室不是有监控吗,他还是特别关照的重刑犯,他咬伤了自己流出那么多血,你们怎么会发现不了,都是干什么吃的?”
李警官擦擦头上的冷汗,“本来我们应该能发现,可是这家伙简直……简直就是个怪物,从监控里根本就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直到我们例行检查的时候,我们的管教从风口往里看,看见地上有血,这才发现情况不妙……”
他带着杜志勋和吴宏胜来到监控室,调出了昨天晚上的监控。
监控显示,数个小时里,吴宏胜始终靠着墙,保持一个姿势基本不动,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停。往回倒一秒。”杜志勋目不转睛的盯着视频,忽然扑捉到了异样。
李警官急忙按了暂停键,倒回到上一秒。
吴宏胜看上去仍然靠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两只手微微拢在一起。
“怎么了?”孙建洲不解的问。
杜志勋倒吸口冷气,“他是先用指甲抠破手腕上的皮肉,这样才能用牙咬断里面的血管……”
孙建洲难以置信的看看李警官,李警官点头承认。
视频继续播放。吴宏胜表面上看一直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但他已经故意把双手隐藏在两腿之间了,他知道监控中警察随时可能看到他,所以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但他的身子在微微的抖动。此时看他的脸,会被惊吓到,虽然监控视频不是很清晰,只要注意些就能看到他脸上青筋暴突,连肌肉都在抽动,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在这二十分钟里,他一直在偷偷的撕破自己的皮肉,这样的自残闻所未闻,他一面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一面装作若无其事,光想象一下就足够让人心悸了。
二十分钟后,吴宏胜做了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他抬手放到自己嘴边,似乎在擦嘴,其实他在找血管的位置。这个过程大约五六秒钟,他整条左手都沾着血,在不停的哆嗦着,他在努力抑制着撕心的疼痛。这时候,如果有民警看一眼监控就能发现异常,可惜没有人注意。
过了这五秒,吴宏胜把手放下,重新藏在双腿之间,一动不动的靠坐在墙上。
渐渐的,从他身下溢出了液体,沿着硬板漫溢开来。
他靠在墙上一动不动,脸上的皮肉渐渐松弛,表情异常平静,看不到任何恐惧和慌张……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有例行检查的民警发现了异常,匆忙打开铁门进屋查看。吴宏胜已经气绝身亡。
“真他娘的是个怪物啊。脑袋少了一半,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样。”孙建洲抹一把脸上的冷汗,“难怪能用那么变tai的手段杀人,他对自己都这么狠……”
杜志勋按下暂停键,视频画面定格在吴宏胜濒死的最后一刻,他模糊的脸正对着监控摄像头,似乎带着一点儿讥嘲。
杜志勋紧锁眉头,他能感觉到,吴宏胜是带着平静的心态死去的。
没有意外,没有不甘,他是一心求死。
仅仅是为了解脱吗?
不。
如果是,那他之前为什么没有表现出来?
自从昨天下午见过丁潜之后,他就发现这个人不正常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吴宏胜会想求死。
丁潜,你到底干了什么?
杜志勋狠狠捶在桌子上,目露寒光,起身走出监控室。
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把孙建洲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追出来喊:“杜警官你要去哪儿,杜警官……”
杜志勋根本没听到,大步往外走。
出了看守所,他掏出手机拨打丁潜的手机。
通了。
“你现在在哪儿?”他冷冷的问。
“你……有什么事儿吗?”电话那头的丁潜稍感诧异,似乎没想到他能给自己打电话。
“吴宏胜死了。”
“什么?他怎么死的?”
“……”丁潜沉默了。
杜志勋等了几秒钟,说:“他用指甲抠破了自己的手腕,用牙齿咬断了腕动脉……”
“你好像不怎么吃惊。”
“你没有看到我,怎么知道我不吃惊呢。”
“丁潜,不要拿你心理医生那一套对付我,我对你的了解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
“吴宏胜的死是不是在你意料之中?”
“怎么这么说?”
“他之前情绪一直很稳定,就在昨天你跟他见过面之后,就开始变得反常了。”
“你认为是我造成的?”
“除了你,他昨天再没有其它人跟他见过面。你走之后我们对他进行了提审,然后他就一直关押在监室里,再也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
“姑且就算我有嫌疑,那现在找到我杀人的证据了吗?”
“我说过他是自杀的,当然不可能找到什么遇害的证据,不过,他的自杀实在很离奇,而唯一跟他见过面的你又恰好是心理医生,擅长催眠术……”
“你怀疑我对罪犯用了催眠术,暗中促使他自杀的?”
“你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
“呵呵,全凭想象,缺少依据。而且,我没有犯罪动机。我为什么要杀他?”
“有些案子本来就是缺少动机的,就像你当年。难道你忘了吗?”
“……”丁潜一下哑口了。
杜志勋看不到他,但是能想象出话筒那边的人此刻有多么惊骇。
丁潜或许也只有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他隐藏的本性。
“丁医生,不管怎样,你都有必要接受我们的调查,这也是例行公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行。我现在要去办事。”丁潜一口回绝。
“你不用紧张,我说过这只是例行公事。既然你是清白的,也没必要紧张。”
“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总之,现在不行,再见!”
丁潜根本不给杜志勋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杜志勋刚毅的脸庞露出浮现出冷笑。
他打电话给顾盼盼,“丁潜现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如果是,你务必拖住他,决不能让他走掉。”
第14章 抓捕丁潜
“他没有跟我在一起呀。”郭蓉蓉说。
杜志勋又联系柳菲,钟开新和年小光,他们都不知道丁潜在哪儿。
杜志勋说:“你们马上想办法联系他,发现他,就马上截住他。”
他马上又通知平江市公安局,要他们全力搜查丁潜下落,避免他逃出平江市。
警员们并不熟悉丁潜是谁,但是知道杜志勋是省厅的高级探员,他如此重视的人肯定有重大嫌疑,他们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分成几组,赶奔丁潜家,赶奔丁潜上课的大学,赶奔丁潜工作的医院,很快撒下网,全面搜捕丁潜。
此刻,丁潜正从家里慢慢悠悠的走到平江第一人民医院。
他在精神内科上班,心理咨询科也被归为其中,他是主任。中国人对心理疾病不怎么在乎,像什么性格障碍,心理抑郁大都归为精神病的范畴。医生开的药也大同小异。尽管丁潜是著名心理医生,现实中也属于不太受待见的职业,整个心理咨询科算上他才四个人。他平时很少出诊,除非是有重要患者点名要他接诊。
杜志勋安排警力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五官科住院部,这期间他的手机一直在响,郭蓉蓉,柳菲,钟开新,年小光,特案组的人都给他打了个遍。他一个电话也没接,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263病房。
推开病房门,发现床上没人。
他却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似乎房间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四处打量,冷不防发现床下藏着一个黑影,两个模模糊糊的眼睛阴鸷鸷的瞅着他,因为角度问题,他看不见这家伙长什么样,把他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
他惊得一下转回头,倒把身后那个人吓了一跳。原来是个白衣护士。
“你……你找谁呀?”护士战战兢兢的问。
“这个病房的病人去哪儿了?”他问护士。
护士想了想说:“可能是小刘带她去天台吹风去了吧。”
“去天台吹风?”
“那个患者性格很怪,不愿到楼下溜达,就喜欢到楼顶去……啊……”小护士好像受到惊吓似的指着丁潜身后。
“怎么了?”
“好像有个黑影翻窗逃走了。”
“黑影?”丁潜急忙蹲下身子看床下,藏在床下那个家伙果然不见了。
“你看到那个黑影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没太注意,再说你太高了,把我眼睛挡住了,我根本没看清。”
丁潜紧忙跑到窗前,往楼下望,没看到什么人。但是二楼有一条狭长的阳台,丁潜估计那家伙肯定是跳到阳台上逃走了。
这家伙身手还真是够敏捷的。
他想去追,转念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担心楼上出意外,便丢下护士,坐电梯上到顶楼,穿过一条走廊,有扇不起眼的小门,那里通向天台。
他闲的没事儿也经常自己一个人上天台,没想到还有人跟他一个爱好。
他推门走上天台,这里是十二层楼,视野很开阔,也比下面风大。
那个姓刘的小护士正陪着病人坐在天台一角看风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
病人脸上的伤已经好多了,缠得纱布比之前少了很多,不再像个大头娃娃。从背影看,还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不看她的脸,或许很多人都会动心。
“丁医生!?”刘护士最先看见丁潜。她认识丁潜,不禁叫出声。
“你不应该带患者来这儿,这儿风大也不安全。”丁潜说。
“我知道,可是她非要来……”刘护士呐呐的说。
“好了,没你什么事儿了。我要跟患者说两句话。”
刘护士没多问,识趣的离开了。
丁潜来到女患者身后,“严果,你还记得我吗?”
严果正出神的眺望远处一条条街道和渺小的行人,缓慢转回头端详了丁潜一会儿,摇摇头。
“也许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那好吧,那你记不记得这个人。”丁潜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举到她眼前。
那是吴宏胜被捕后在看守所入监拍的正面照。
严果端详着那张照片,纱布包裹了她多半张脸,也遮挡了她大部分表情。她两只眼睛木然瞅着照片,目光似乎也很空洞。
“这个人就是食人案的真凶。我们抓住他了。”
“你好好看看……那天去你家,袭击你们,杀死了六个人,又咬伤了你的人是不是他?”
“我……我记不住了……”严果的神色紧张,努力瞪大眼睛瞅着照片上的人,似乎既想看清楚他,又害怕看见他。
“你好好看看。你之前不是隐约还能想起来一点儿当天发生的事情吗。”
“好像……好像就是这个人……”严果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他叫吴宏胜。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吴宏胜死了。”
严果无甚表情,但瞳孔突然收缩。
“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在看守所里自杀了。”
“自杀了?”严果瞪大眼睛望着丁潜,似要确认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严果用力拍起巴掌,“凶手死了,太好了。活该,真是活该!!”
丁潜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么开心,手舞足蹈的样子。她看起来简直对这个人深恶痛绝,恨不能食肉啃骨。
“你不要再装了!”
丁潜突然抓住她胳膊,声色俱厉。
把严果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恐,努力想要挣脱他。
“你真的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了吗?”丁潜强迫她看着自己,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双眼。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别逼我了。”严果带着乞求的口吻说。
“不,你一定要想起来,你根本没忘,你心里清楚。案发那天,是不是你给你母亲和其他人茶杯里放了安眠药?你是不是跟吴宏胜内外勾结?”
“不,不……”严果捂着脑袋,发疯般的大叫。
天台门被撞开,冲进来一队警察。
其中一个正是虎视眈眈的杜志勋。
“丁潜,住手!!”他高喝一声。
眼前的情景,丁潜抓住严果,凶神恶煞一般,无辜的女人却吓的疯叫。无论是谁都本能的以为丁潜要对女孩图谋不轨。
“来的可真快。”丁潜叹口气,松开了严果。
“你胆子可真大,我还以为你躲起来不敢露面了呢。”杜志勋的目光像抓住了野兽一般盯着丁潜。“你想干什么?你把这件案子唯一的幸存者带到这个地方来想干什么?”
丁潜发现自己还解释不清了。
他撇撇嘴,笑嘻嘻道:“我说我在给她治病,你信吗?”
“你觉得我会信吗?”
“果然是不相信啊,那我就告诉你,我其实是在审问她。”
“你在愚弄我的智商吗?”杜志勋脸色铁青。
丁潜瞧瞧他,又瞧瞧他身后那些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警察,苦笑:“我怎么敢呢,我确实是在审问她啊。”
“哼,”杜志勋觉得丁潜现在黔驴技穷,开始胡搅蛮缠了,“我现在怀疑你涉嫌逼迫嫌疑人吴宏胜自杀身亡,并有伤害被害人严果的嫌疑,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吧。”
丁潜摇摇头,“我不能走。”
“杜警官,我承认你是个优秀的警官,但这一次,你对我的偏见让你判断失误了。”
“……”杜志勋眼中聚集火光,眼看就要爆发。
“我是因为吴宏胜的死才来找严果的。我怀疑这起案子是他们两人勾结,他们是共犯。”
“你开什么玩笑?”杜志勋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我昨天找吴宏胜就是想当面质问他这个的,可是他嘴很严。始终不肯承认。本来我也只是猜疑,不太肯定,但是今天早上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自杀了,这才让我相信,我的猜测是对的……你以为他自杀真是因为我逼迫吗,的确,我是间接的起到了作用。不过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掩盖真相。他怕我们一直往下查下去。”
“你说的真相就是吴宏胜与严果勾结伪装成丧尸食人狂杀人,还把她母亲逼疯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
“哼,我怎么看不出有任何可能。吴宏胜为了自己死去的女儿疯狂报复我能理解,严果也跟着参与这起案子就太荒谬了。帮助找自己报仇的人对付自己的母亲。你觉得这个论据站得住脚吗?”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我有证据。”
“证据在哪儿?”
“在我这儿。”一个高冷的女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大家扭头看去,眼前顿时一亮。
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惊艳的女人走过来。一套朴素的黑色制服也被她穿出了御姐范儿。
“你怎么来了,柳菲?”杜志勋问。
“接到你那通电话,我就往这边赶了。我估计丁潜有可能在这。”
柳菲这话说的也够神的,连杜志勋都没听明白。“你知道他要来这儿?”
“我猜的,他只有两个地方去,要么去看守所找吴宏胜,要么去医院找严果。”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也正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刚刚给蔡凤琴做了全面的体检,结果在蔡凤琴胃里发现了大量的金刚石沙……这是一种工业原料,十分坚硬,进入人体后不会被消化,少量的会排出体外,如果长时间大量服用,就会磨伤胃肠道壁,出现胃溃疡症状,如果治疗不及时会导致胃肠道出血死亡……”
“……这是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给蔡凤琴体检的时候,她的胃溃疡已经很严重了,影响到了她的消化系统。很有可能是长时间在蔡凤琴喝的水里投毒所造成的结果,这样可以避免蔡凤琴觉察,还以为只是得了普通的胃病,所以她始终没有报警。考虑到这些因素,能在蔡凤琴饮食中长时间下毒的人并不多,她女儿严果就有了很大嫌疑。没有比她更加适合这个角色的了。”
“原来如此……”杜志勋点点头,又有点儿疑惑,“但为什么要给蔡凤琴投毒。如果就为了把他毒死的话,吴宏胜又何必煞费周章,设计一个丧尸食人案呢。完全是矛盾。”
“不矛盾。”丁潜说,“吴宏胜本来也没想把蔡凤琴置于死地,他是为了替女儿报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蔡凤琴背负食人狂的恶名,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比起单纯的杀死她更能满足他报复的愿望。”
杜志勋把整个案情前后琢磨了一下,丁潜说的确实道理,但他马上就发现了问题,“即便吴宏胜有这个企图,用投毒的办法也无法实现目的吧。”
“那得看是什么毒,金刚石沙恰好可以做到。这是一个连锁反应。”丁潜很肯定的说,“金刚石沙不是寻常那种通过血液和中枢神经来伤害人体机能的毒药。它造成的纯粹是物理性的损伤,直接伤害的部位就是胃肠。胃肠受到损伤之后会影响到人体的消化功能,导致消化功能紊乱,逐步导致患者出现厌食症,出现大量呕吐,随之而来的引发了硫胺素缺乏症,继而出现科尔萨科夫综合症,脑神经失调,最终导致了前行性失忆症。就是蔡凤琴现在的症状。”
丁潜的一番解释把在场的警员们都听傻了,这些病理名称和生理化学反应如果不是专业医生根本无法想到。原来这起案子还暗藏玄机。
“你是说投毒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让蔡凤琴失忆。”杜志勋也感到震惊。
“对,这是连锁病理反应。凶手做的很隐蔽,很巧妙,只有这样,吴宏胜才能将食人狂作案嫁祸到蔡凤琴头上。蔡凤琴只会认罪,完全无法辩解。”
“可吴宏胜只是一个退伍军人,他不可能对毒药也如此精通吧,怎么能知道这么复杂的毒理反应?”
“对呀,我也是像你这样想的。”丁潜微微一笑,“首先,我认为凶手一定要对金刚石沙的毒理十分了解,而且要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特别要了解厌食症和前行性失忆症之间的关系,这一点连普通医生都不知道,我很怀疑吴宏胜知道……”
第15章 测谎仪
“……其次,投毒人一定要有下手的时间,要想让蔡凤琴达到期望的中毒状态,必须是一个缓慢的时间过程,至少要两个月以上,当她出现胃部不适的时候,还要想办法阻止她去大医院,接受全面检查和治疗,一否则就前功尽弃了。基于这两点考虑,我认为凶手肯定不止吴宏胜一个人,他还有一个帮凶,这个帮凶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蔡凤琴的女儿了。虽然难以置信,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你怎么知道严果就明白金刚石沙的毒理?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她高中毕业之后,就去打工了,并没有念过医科学校。她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知识?”杜志勋疑问。
“你忘了吗,她也患有前行性失忆症。”
“她的失忆症不是在这次案子里受了刺激才得的吗?”
“导致这种症状的原因虽然有很多种,我一开始也以为她手受到了凶手的刺激,但是后来仔细想想,她不可能和她母亲都这么巧,同时患上了这种失忆症。这个几率微乎其微。我想她应该早就患有这种病症了,而且她就是从厌食症演变成了前行性失忆症,这个过程是十分缓慢的,慢性病患者往往对自己的病比医生更了解,有足够的时间关注自身的疾病。有了这样的前提条件,严果只要再懂得一点儿毒理知识,知道金刚石沙的作用,就不难想到这样的作案手段……
“……假设她跟吴宏胜勾结,她暗中加害蔡凤琴,同时吴宏胜扮演食人魔外出作案。等到时机成熟了,她就以母亲的名义把那六个学生找来聚会,这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聚会的时候,她又可以很方便的给这些人茶水里投放安眠药。然后把吴宏胜放进来。这个作案过程就很完整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严果脸上,一个个带着吃惊,似乎想从严果不住正常人一半大的脸上印证丁潜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严果对丁潜和杜志勋的对话似乎一知半解,有点儿害怕的瞅着他们。
杜志勋仔细琢磨了琢磨,看着丁潜的表情不阴不阳,让人猜不透他是赞同丁潜还是反对。
“你确实有两下子,难怪宋局会推荐你,竟然能把案子解释成完全不同的样子。”杜志勋表面似乎赞叹,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你的证据还不足以支持你的推断。你怎么解释她脸上的伤?你不会真以为,她为了迷惑警察宁愿让吴宏胜把自己的脸咬成那样吧。”
“这一点确实还值得考虑。”丁潜承认。
“还有,你说她跟吴宏胜勾结,但你找不出他们的勾结的证据。从常理上说,她跟吴宏胜勾结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一个女人即使再恨自己的母亲也不至于想到败坏她的名誉吧。”
“对于这一点,我保留我的看法。人心是最难测的。所谓的伦理道德,亲情爱情并非通用的准则,很多时候,人心会比你想象中更荒谬,更冷酷,更无情。我向你保证,杜警官,我见过比她想法更变态的家伙,只是那个人没有杀人,我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了。”
杜志勋迎着丁潜的目光,“那么丁医生,你刚才说的更荒谬、更冷酷的人心包括你自己的心吗?”
杜志勋旁敲侧击,外人听不懂,丁潜的表情却是一僵。
“你说,我本来怀疑你有嫌疑,带着人来抓你,结果你却给我讲了一大套完全不同的推理,你把我们都搞糊涂了。你说我现在应该相信谁,抓谁呢?”杜志勋口气带着询问,可是眼中却闪动着犀利的光。
丁潜叹口气,“我知道,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你是不会相信我的。”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找到证据了?”
“但我需要你的许可。”
“做什么?”
“我要先审问她。而且我想参加。”丁潜指指严果。
杜志勋想了想,“可以,我给你这次机会,不过,不能用催眠术。”
丁潜苦笑,“我就怕你这么说。”
“我信不过你,你搞得那套把戏把人弄得神志不清,我没办法确定严果被催眠的时候说的是不是真实情形,还是被控制了。所以,你只能在她意思清晰的时候问她问题。还要当着我的面审问她。”
“你知道,我其实就是个心理医生,对审问并不在行。那还不如让你审问她呢。”
“丁潜,你别忘了,这是你要求的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证明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当然你的情况我充分考虑,所以,我允许你使用测谎仪。通常来说,我们只是在对有重大嫌疑的罪犯才会用到。我算为你破例一次。”
“看来,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那我就试试。”
丁潜和杜志勋两人的目光碰到一处,隐隐擦出火星。
严果坐在一旁,正呆呆的望着他们说话,似懂非懂的,忽然冲他们笑了笑。
笑容暧昧,让人有点儿捉摸不透。
刑警队,心理测试实验室。
测谎在实验室里专门的一个小房间里进行。
房间墙上有一面巨大的单面镜,房间里的人看到的只是一面反光镜子,但在镜子另外一面却是一间大屋子,屋子里的人随时可以观察审讯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此时,屋子里聚满了人。谁都不说话。空气都仿佛变成凝固的。大家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另外一边的房间里的情景。
严果被一个女警领进房间,她的身份比较特殊,连犯罪嫌疑人甚至都算不上,也没有给她戴手铐,神情比较轻松。
负责操作的王警官让她坐在带扶手的靠背椅上,丁潜坐在测谎仪后面冷静的看着。
测谎仪由传感器、主机和微机三部分组成。结构并不复杂。
王警官让严果把外套脱掉,严果有点儿紧张,但还是顺从的脱掉外衣,只穿了一套秋衣。
王警官把传感器一一安装在严果身上,传感器有三个触头,套在人手指上的负责传递皮肤电阻的变化,系在胸部和腹部的用于测量呼吸变化,套在人胳膊和手腕上的则用于测量脉搏和血压。传感器收到的信号通过一个书本大小的处理器分析,转化为显示器上的波形图。测谎人员通过询问受试者问题,观察波形的变化,用以判断受试者是否说谎。
一切准备就绪,王警官坐回座位打开程序,一开始的屏幕上显示的波形都是严果正常情况下的脉搏、呼吸以及血压。
王警官目光和丁潜交流了一下,丁潜点点头,于是开始测谎程序。
王警官一开始先问了严果姓名、年龄,家庭等一些简单的问题。
严果有点儿紧张,波形图稍微有点儿不稳定,这也是时常会出现的情况。测谎仪并不是很精确的测量,根据不同人的实际状况会出现不一样的变化。意志坚强或者经过呼吸训练的人也可以做到在说谎的情况下骗过测谎仪,保持信号稳定。胆小敏感的人,可能不问问题就会出现脉搏加快,血压升高,手掌出汗,说话结巴的现象。
有经验的测谎人员首先要做的就是尽量先让受试者的心态处于平和,然后不知不觉的进入正题。
王警官一边看似随意的跟严果交流,一边观看着记录本上的一条条问题。屏幕上,严果的波状图已经趋于平缓,说明她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接下来就需要给她一点儿刺激了。
王警官看了看丁潜,目光示交流一下,然后问道:“严果,3月份你回到母亲家之后,是不是一直跟她住在一起?”
“是。”严果回答。
波形平缓。
“你跟你母亲在一起这段时间,关系相处融洽吗?”
“还好。”
“听说你和你母亲关系之前一直不太好,平时的都很少来往,为什么忽然想搬回来住?”
严果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妈她……最近这一年多一直身体不大好,我是他女儿,总不能眼看着不管她。”她虽然患有前行性失忆症。但也不是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模模糊糊还有些印象。
“那在你回家与母亲一起生活,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争吵。”
“有过。”
“因为什么?”
“都是一些小事,具体的我记不住了。我妈自从身体不好,就总爱发脾气。经常莫名其妙的跟你生气,我也没办法……”
丁潜这时候插嘴:“你说她身体不好,她得了什么病吗?”
严果想了几秒钟,“嗯。”
“什么病。”
“胃病。”
“什么胃病。”
“我记不太清,好像是胃溃疡,还是十二指肠溃疡。反正带她去看过镇里的医生,开了些胃药,不怎么见好。”
“那你知道她是怎么得的胃病吗?”
“我不知道。”
“那你听没听说过金刚石沙这种东西?”丁潜目光直视严果。
金刚石沙就是凶手给蔡凤琴长期投放的毒药。只要是凶手就会对这个敏感的词语感到紧张。测谎就是要在受试者毫无准备的前提下,突然让他必须面对案件中关键的要素来回答问题,绝对不给他们回旋的余地。这种情况下想要掩饰十分困难。
“我……没听说过。”严果否认。
丁潜的目光落在波形图上。
可是。
波形图依旧平稳,连一丁点儿异常都没有。
丁潜吃惊:这怎么可能,怎么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难道说投毒的人不是她?还是因为前行性失忆症的缘故,她忘记了是自己投的毒?
“你确定你没听说过金刚石沙这种东西?”丁潜进一步问。
“没有。”
波形图依旧平稳。
“但是我们在你母亲的胃里发现了这种东西。她患上胃溃疡就是因为服用了大量的金刚石沙。”
“……”严果瞪大眼睛安静的听着,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一样,脸上包裹的纱布更遮掩了她的表情。
“你天天跟在她身边,你有没有发现异常?”
“我……”严果努力回忆。
“有……还是没有?”
屏幕上的波形图保持平稳。
“那你觉得,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接近过你母亲,有谁可能给她服用这种东西?”
“你是说有人投毒害我妈?”严果十分吃惊,仿佛现在才听明白丁潜的意思。
“是,而且在你回家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服用这种毒药。”
“这……这……太可怕了……”严果努力喘息,想要平伏激动的心情。
屏幕上的波形图出现了一些波动,逐渐恢复正常。
并没有特别的变化。
丁潜看了着墙上的单面镜,镜子里单调的反射出屋子里的景物,他知道,杜志勋此刻就坐在那面镜子的后面,等着看他的好戏。
或者说, 是等着看他和严果谁显露出破绽,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
早知道这样,丁潜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参与这起案子,现在连自己都惹上嫌疑,洗不清了。
丁潜脑子里很清醒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必须十分小心的对付严果。
他开始问下一个问题,“好,严果,那么我再问你,你肯定认识吴宏胜这个人是不是?”
“吴宏胜……不认识……没听说过这个人。”
波形图微微波动。
“你确定吗?”
“我好像……又好像哪里听说过,记不住了。”
“我让你看过他的照片,你还有印象吧,就是这个人,”丁潜又把吴宏胜的照片举起来让严果看清楚,加深她的印象,“这个人就是凶手,食人狂,已经杀了七个人。”
“我……我想起来了。印象很模糊……你是让我看过他的照片,是,就是他。他就是凶手。”
波形图波动幅度开始增大,说明严果心绪很激动。这也在正常范围内。看见了伤害自己的凶手,还能泰然自若那反而不正常。
但这恰恰不是丁潜希望看到的。到目前为止,严果都表现的很正常,太正常了。
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吗?
这种念头在丁潜脑海中一闪即逝,他知道杜志勋就在隔壁房间里虎视眈眈的瞅着自己,等待自己犯错。
两年前他曾经犯过一次错,不能再有第二次。
“严果,在案发那天,也就是吴宏胜到你家作案杀人之前,你有见过这个人吗?”
“我没见过。”
波形图居然恢复了平稳。
难道丁潜的猜测全错了?
顶着巨大的压力,丁潜不露声色的继续问:“也就是说,你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是吗?”
“是。”
波形图突然震动。
她说谎。
“既然你不认识吴宏胜,为什么吴宏胜说他认识你呢?”
严果毫无准备,全身瞬间绷紧,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丁潜。
即使不用测谎仪,也能看出她此刻有多震惊了。她瞪大眼睛看着丁潜,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显示器上的波形剧烈震荡。
哗——哗——
丁潜手边的电话响了。
他接了电话,隔壁的杜志勋声音严厉的质问:“丁潜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测谎原则吗,测谎只能问最实际的问题。不能带有任何虚假的提问。你这样连诈带唬,换成是谁都会受刺激,测出来的结果还有什么用?”
“我刚才只是试探一下,不作数。”丁潜说。
“那也不行,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中止这次测谎。”
丁潜放下电话。
神情平静,没有收到丝毫影响。杜志勋发飙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刚才确实是违规了,但严果也确确实实被惊动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
“我……我真的不认识吴宏胜……我怎么可能认识凶手……”严果方寸大乱,无力的表白着。
“我们暂且先不谈这个人。你先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丁潜朝单面镜露出狡黠的笑容,他知道杜志勋肯定气得够呛。
“那六个死在你家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有一些。记不太清了。”
“他们是你妈过去的学生。”
“哦,是吗,你这么一说,好像是。”
“他们都是你妈在高中时候教过的学生。你还认识这些人吗?”
“记不太清楚了,印象模模糊糊。”
“据我们了解,你妈妈平时很少接触什么人,过去的学生也很少见面。那些学生为什么突然来你家聚会,是你母亲让他们来的,还是谁邀请他们来的?”
“我想……是我妈跟那几个学生的关系比较好吧,应该早就让他们来家做客了。他们那天刚到。”
波形图出现了高高低低的变化。
严果情绪有些波动。
“我看不是你妈的意思,是你劝你妈让他们来的吧。”
波形图陡然震荡。
严果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实在是记不太清了……最近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可能……可能是我吧……”
“呵呵,没关系,下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就行了,”丁潜眼中闪现出志在必得的光彩,他一步步的引you,把严果带到了靶心。
“你让你母亲请那些学生来家里聚会,他们来的那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吴宏胜要来了?”
“‘是’还是‘不是’,马上回答我。”
“不是。”
丁潜的目光瞅着波形图的变化。
出乎意料。
波形图异常平稳,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难道她事前有意训练过?
“我换一个说法,是不是你把这些人来聚会的消息告诉吴宏胜的。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波形图依旧没有变化。
太不正常了。
丁潜脑额角青筋隐隐突起,直截了当问:“吴宏胜杀人嫁祸给你母亲,你为什么要帮他?你跟你母亲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
这个问题有违规之嫌,但是丁潜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严果的平静太出乎他意料了。他原本已经把她心绪搅乱了。只要接连问上两个关键问题,严果肯定会猝不及防,露出破绽。
可事实刚好相反。这两个问题非但没有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反而让严果彻底平静下来。
丁潜就不能平静了。他干脆亮出了底牌,把自己和严果都推上绝路,这已经不太像测谎,而是审问了。
气氛顿时凝固。
无论是测谎的王警官还是在隔壁旁听的那些警官,都惊愕的看着测谎房间里的情景。
严果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
显示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微微变化。
丁潜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等待着……严果不可能永远不开口,她沉默的时间越长就会越紧张,这是嫌疑人的规律。
她终于开口了,“我跟我母亲没有任何过节,我没有帮吴宏胜杀人,更没有跟他一起嫁祸我母亲。你问的问题实在太荒谬了。”
波形图没有任何变化。
丁潜一瞬间充满了挫败感。
难道真是他判断错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单面镜,他知道杜志勋肯定在那面镜子后面看着他。得意的看着他。
坐在身旁的王警官低声告诉丁潜,“问题都问完了,可以结束了吧?”
丁潜还在犹豫,手旁边的电话果不其然响了。
丁潜拿起电话,那边传来杜志勋的声音,“这次测谎就到此结束了,丁医生,我想你和我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
丁潜放下电话,看着王警官起身给严果解除装在身上的传感器,他心里实在不甘,忍不住忽然道:“严果,虽然你一直否认你跟吴宏胜勾结,但我知道,吴宏胜自杀是为了你,因为在看守所里找不到能自杀的工具,他徒手抠破了自己的皮肤,抻出血管咬断。你能想象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自杀方式吗,我相信他是为了掩盖真相,就是掩盖你!”
屏幕上的波形图发生了剧烈震荡。
丁潜意的话意外的刺激到了她。
从她强作镇定的眼神中,丁潜看出了异样。
怎么会这样?
丁潜心中一阵疑惑,刚想继续问。杜志勋和孙建洲已经走进房间,把他思路打断了。
“测谎试验已经结束了,丁医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杜志勋声音冷淡。
第16章 催眠绝技
“我……”丁潜目光盯在严果身上,稍微迟疑,终于还是没有把心中的想法都说出来,杜志勋根本不想听他的假设,他要的是实际证据。
丁潜没有证据。甚至连测谎也失败了。他只能选择沉默。
“现在你可以跟我去接受调查了吧。”杜志勋面无表情,目露冷光。对他来说,似乎抓丁潜比抓严果更开心。
“好,我跟你走。”丁潜不无遗憾的看了一眼严果。
也许,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我都已经说了第三遍了。情况就是这么简单。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丁潜坐在平江市刑警总队的问讯室里。隔着一张桌子,对面是刑警队长孙建洲,还有两个刑警。那架势更像是在审讯嫌疑人。问丁潜话的是一个姓郑的年轻警官。
孙建洲也是一个老滑头,打听得知丁潜是人民医院的心理咨询科主任,是被请来的帮忙查案的,还似乎跟省厅调查局宋局长有点儿关系,估计有些背景。不管杜志勋怎么怀疑这个人,他觉得还是少插手他们的事儿比较好,但杜志勋的面子又不能不给,就随便找一个年轻警官问丁潜。
郑警官脑子就不太转弯儿,不知道这是个坑还以为是领导器重自己,把一个重要嫌疑人交给自己审,当然不能放过这个立功表现的好机会,大致了解一下案情就像审犯人一样对丁潜,还拍起桌子,吹胡子瞪眼。
“你只负责讲清楚事实,回答我们的提问。我们相不相信,不取决于你。”郑警官义正言辞的警告丁潜。
“你们的问题我都回答的很清楚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当然有。吴宏胜到底为什么自杀?”
“拜托,他自杀关我什么事儿。”
“就是在你意外找他谈话之后,他才出人意料自杀了。不可能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位警察同志,你这样怀疑我也是没有根据的。我作为临时调查员,还是经过省调查局宋局长特批的,我也有权利调查嫌疑人,至于他意外自杀,那是看守所的责任,不是我的责任。”
“哼,如果是平常人,或许我不会太怀疑他,但你可是心里医生,听说你最擅长催眠。”
“那又怎样,难道你真以为是我用催眠术杀了他?”丁潜说话的时候,故意转头看着墙角。那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他猜杜志勋现在肯定正通过摄像头望着自己呢。他这话也是对杜志勋说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要笑,严肃点儿,这是很关键的问题。”郑警官声色俱厉。
“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那你说,吴宏胜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杀啊。你不是刚说过吗。”
“少罗嗦,我是问他为什么自杀?”
“这个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法医。”
“你……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呵呵……”
一直问了三个小时,翻来覆去也都是那些车轱辘话。
丁潜看看手表,笑着对郑警官和孙建洲说:“聊了这么久,我都有点儿口干舌燥了,咱们一起去楼下咖啡厅喝点东西吧,顺便吃点儿饭。”
孙建洲其实早就累了,没表示反对。可是郑警官不干,用力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丁潜,你以为我们是在陪你聊天吗?还想喝酒吃饭,做梦,你不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你看看,你看看,何必小题大做,就算你不累,孙队长他们也累了,大家一起歇歇,完事儿接着问,你看这有多和谐。”
“这用不着你来教我,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
他扭头对孙建洲说:“队长,要不你先去歇歇,这里有我盯着就够了。
孙建洲碍于杜志勋的面子不好说什么,但自己这个下属也确实太没眼力见了,便说:“小郑啊,要不你先继续问着,我和小张先去吃点儿东西,你再问问,差不多就行了。”孙建洲拍拍他肩膀,有意提醒他。
“嗯,你去吧,队长,这儿交给我就够了。”郑警官根本没听明白队长的话里的意思,很爽快的答应了。
孙建洲和张警官走后,问讯室里只剩下他和丁潜。
丁潜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郑警官却丝毫没有疲倦的意思,他瞪着丁潜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位企图逃脱制裁的狡猾犯人。
“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了。”郑警官目光中现出胁迫的意味。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哼,你这样的罪犯我见多了。你以为我们刑警是干什么吃的,会让你轻而易举的蒙混过去吗?”
“呵呵,好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严肃一点儿!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关起来!!”
丁潜不以为然笑笑,摘下手表端详起来。
有的男人爱车,有的男人爱表,丁潜这款小小的手表可是一款顶级的宇舶表,深蓝色的表盘,打眼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是bigbang系列,专营店价格在十万以上。抵得上一辆中档轿车。
郑警官也识货,眼睛都直了,吞了口口水,“还真你X有钱。”
丁潜朝他笑笑,看着让人来气,他拿着手表左看看右看看,往表上呵口气,用衣袖漫不经心的擦起手表。
“哎,你有没有在听说说话!我让你严肃点儿!把表收起来!”郑警官很不满的拍打桌子
“如果你能猜到在哪只手里,这块表就给你。”丁潜笑着对他说,翻手把手表扣在桌上。
“你别搞我,把表扔一边!”
郑警官一把拽起丁潜的手,手掌下压的表竟然不见了。
“NO。”丁潜笑着说。
他掀开另外一只盖在桌上的手,表在这只手下面。“yes。”
“你***。”
郑警官都气疯了,伸手要枪,丁潜双手飞快的一合,又分,分别按在桌上,似笑非笑瞅着他,让他再猜。
“我现在要把你铐起来!”郑警官用力抓住丁潜的左手。
丁潜慢慢掀开手掌,下面是空的。“NO。”
右手掀开,表在下面。“YES。”
双手飞快一合再分开,扣在桌上。
“妈的。”郑警官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丁潜是真气人。可表也是好表哇。
猜对了就能拿到表?这家伙一本正经的样子难道是人傻钱多那伙儿的?
郑警官这次按住丁潜的右手。
“NO。”丁潜说。
掀开右手。没有表。
郑警官下意识看向丁潜马上要掀开的左手。
“yes。”
丁潜说话的同时忽然掀开左掌。
下面也没有手表。
郑警官瞬间愣住。
丁潜右手飞快的兜住他的头,往下一按。“睡。”
郑警官一头扎在丁潜早已经张开的左手掌里,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一套看似不可思议的魔法实则涵盖了瞬间催眠最基本的要素——
先让人的思维进入催眠师设定好的固定意识模式里,再突然打破这种模式,让突发信息瞬间超过人脑载荷,在人精神处于能量最低点时发出催眠指令。
丁潜从衣兜里掏出了手表重新戴上手腕,笑着对郑警官说:“这么贵的表能轻易给人吗,连这你也信?”
他整理整理衣服,出了问讯室,轻快的穿过刑警队大厅。问讯室跟审讯室不一样,进去的大多是证人,报案人,所以看见他的警察也没太当回事儿。
半路上还遇到了郭蓉蓉,郭蓉蓉还问他,“你昨天去哪儿了,杜组长一直在找你。”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是吗,我已经见过你们组长了。”
“哦。”郭蓉蓉还懵懵懂懂嗯了一声。
丁潜前脚刚走,杜志勋急匆匆赶过来,进了问讯室,看见郑警官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以为出意外了,赶紧拉起来,一看鼻子好悬没气歪了,这家伙居然沉沉大睡。
他才刚刚去喝口茶的功夫,再回来看监控,丁潜的人就没了。
“醒醒……”杜志勋用力把郑警官摇醒。“你在干什么,丁潜人呢?”
“我……我这是咋啦……”郑警官晕晕乎乎,脑子混浆浆的,完全不清醒。
杜志勋把他丢在桌上,气冲冲出了问讯室,逮着个人就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男的从问讯室出来……对,他姓丁……”
“组长,我刚才看见了。”郭蓉蓉站在杜志勋身后说。
“你看见了?他去哪儿了?”杜志勋丢开其他人,迫不及待的问郭蓉蓉。
“走了呀。”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他都说了,刚跟您见过面。”
杜志勋看着郭蓉蓉很认真的表情,简直抓狂了。
“该死的!你真以为你逃得了吗!!”他咬牙暗骂。
他虽然早就知道丁潜这个人,但之前从来没有跟他打过交道。
一开始有宋玉林极力推荐,杜志勋还不是特别重视这个人,现在他的看法已经开始改变了。他在丁潜身上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她站在天台上,望着夜色中灯火璀璨的城市。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放心的解开自己头上包裹的层层纱布,坦然展露出她原本的容貌。
每个女人都爱美。
都有一个公主的梦。
即便是相貌平庸的女人,在茫茫人海中也能够遇到欣赏自己的男人,而她,甚至连这个普通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人们可以接受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却无法接受一个“吓人”的女人。
她就是那个吓人的女人。
凡是见过她真正长相的人,都会瞬间惊恐,刻薄的人会毫不掩饰的显出厌恶,善良的人也会流露出同情。
在别人眼中,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形。
活着对她来说,已经只剩下折磨。
她走到天台边缘,踩上墙垛,脚下是三十米落差的地面,她毫不在意,张开双臂享受夜风穿过身体,吹拂着脸庞的感觉。
忽然!
耳边传来一声狗吠。
把她从幻想中惊醒,她紧接着听到脚步声向自己走来,在自己身后站住了,一声不吭。
一个年轻女人在夜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发现身后有一个人一声不响的盯着自己,无论是谁都会吓得魂不附体,只有她例外。
因为她知道,没有哪个男人真敢碰她。她会让所有男人魂不附体。
她感到很滑稽,甚至不想马上回头,怕吓跑了身后盯着自己看的那个人。被人关注的感觉真好。哪怕对方不怀好意。
“你不止一次想过用跳楼的方式结束自己吗?”
身后那个人说话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还带着磁性的嗓音,让人不难联想到说话的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
她叹口气,她遇到的不是流氓。
“你是谁?”她问。
“前行性失忆症真有这么可怕吗?刚刚几小时不见,你就把我的声音都忘得一干二净?”身后的人说。
她转回身往身后看,丝毫不在意她脚下是几十米的陡崖。
果然是一个长得不难看的男人。
更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人男人看到自己狰狞的长相,居然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
“你不是把我长相也忘了吧,一般女人见过我都不太容易忘记我长什么样。”丁潜说。
“我没忘,”严果说,“我们在刑警队刚见过不是吗?”
“还好你有印象,那我们谈话就方便多了。要不然,我还得花一两个小时给你叙述整个案情。
“我的失忆症也不是那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再说今天下午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希望在你的印象中,我不是一个坏人。”
“我不想见你。”严果跳下墙垛,想要离开。
“看来,你果然把我记住了。”
“……”严果脚步不停,似乎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怕我吗?”
“虽然你胜过了测谎仪,但是你没骗过我的眼睛。你……并不是无辜的。”
严果走到通往楼下的小门门口停住了。
她缓缓转回身。
疤疤癞癞的脸,一双冷漠肃杀的眼睛瞅着丁潜。
第17章 恶之花
“我没说错,就是你给蔡凤琴慢性投毒,让她患上严重的肠胃病,出现了厌食症,一步步的把她变成了和你一样的前行性失忆症,这个过程也是你患上失忆症的原因吧,所以你对整个病理过程了解的很清楚……你让蔡凤琴失忆,才能把杀人吃人的罪名安在她身上。前行性失忆症本身最大的问题就是记不住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所以,只要你稍加暗示,就能让蔡凤琴做出食人狂的样子,而且,她绝对不会为自己辩护,她会认为自己就是食人魔。一旦这个罪名坐实。蔡凤琴就会身败名裂。作为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这个毒计简直比谋杀她更恶毒。”
丁潜平静的看着严果,缓慢清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严果不屑一顾的用鼻子一哼,带着愤怒说:“我跟蔡凤琴可是母女,我们虽然关系有点儿僵,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伤害我妈妈。吴宏胜才是凶手,你们调查他就够了,为什么要胡乱怀疑我?你的想法实在太不可理喻了,你真是个疯子。”
“我有时候是有点儿疯,但肯定没有你疯。我必须承认,你是一个天才的罪犯,也许这起犯罪你已经构思了很久,推翻了各种假设最终才想到现在这个方案。你本人也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但对于你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因为你还能支撑着活到今天的目的就是报复蔡凤琴……我说的没错的吧……吴芸……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吧。”
女人像被电击一样全身僵硬。
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暂停。
许久,女人长吁一声,带着疲惫的口吻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吴宏胜,你父亲。”
“从他自杀开始起,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呃不,应该是更早一点儿,就在严果的生父严骏到医院看望你的时候。他因为看到你的面容突发冠心病,变成了植物人。我当时就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很怪异,是惊讶和恐惧,那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应该有的感情。即便你毁容了,也不至于把他吓得犯病,肯定另有原因。不过,我当时只是怀疑你跟这起案子有牵连,还没猜到你是吴芸。之后我赶到看所守审问吴宏胜,我告诉他,我怀疑你们是共犯。当然,那只是一个假设而已。以你是蔡凤琴女儿的身份考虑你有作案嫌疑确实很荒谬。我当时甚至想,你可能只是受人利用,或者一时糊涂,只是想惩罚一下你妈妈,才想到用金刚石沙。我甚至希望吴宏胜能够说服我,给我一个更容易接受的解释,但他没有,他选择了自杀……”
“……那么,自杀就只能有一个目的——保护你。这就更不可思议了。他怎么可能为了保护仇人的女儿自杀?除非你们之间有更不为人知的关系。老实说,我曾经假设过你们是情人,不可否认,他的个人条件确实不怎么出众,你们之间的年纪又整整相差了一辈。情人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但我也想试一试。”
“在测谎的时候,你好像并没有问过我这个吧。”
“的确没问,这么抓狂的问题我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怎么可能问?所以,我选择了最有把握的问题。问你是不是跟吴宏胜一起作案,你完全否认,这都在我意料之中。但我没想到你能通过测谎。我不放心,又问了类似的问题,结果你仍然能通过测谎。把我之前的假设一下都推翻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我以为你和吴宏胜是共犯,但事实上,吴宏胜根本就没有参与作案。由于我的问题就是伪命题,你正常回答就顺利的通过了测谎仪。但这让我想到,真正的作案者,食人狂,其实只有你一个人。而吴宏胜完全是在替你顶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他什么人,他宁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隐藏你?”
“还记得测谎时,我最后告诉你,他为了掩盖你不惜自杀,你当时的反应吗?我在那儿一瞬间就知道你是谁了。但我当时还有些细节没有想清楚,所以好好琢磨了一下,才回来了。”
“现在你都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譬如说,你如何以严果的身份接近蔡凤琴。不得不说,你这个想法确实够奇妙,既能隐蔽的实施犯罪,又能以被害人身份从容脱身。所以,我想,真正的严果,恐怕早就被你弄死了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在郊区公路,第一个被食人狂啃脸杀害的女人。”
片刻沉默,她缓缓开口,“你猜对了,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严果。杀死她容易,难就难在如何做的自然,最好还能让你们发现。”
“这一点我倒是有点儿好奇。严果是死在了半路上,她本来开电动车,还是因为临时有内急下车进了树林。然后,你才有机会伪装成丧尸突然袭击她,但这看起来确实很像是一起偶然案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芸带着一点儿得意的说:“耐心,加上一点点算计……我在动手之前,已经在她身边潜伏了好几个月了,就是为了摸清楚她的生活习惯。她在郊区的一个度假村饭店里做服务生,我混到了饭店当打扫卫生的。平时带着大口罩也没人注意到我。我逐渐摸清了,她大约一两个月回家一趟,她们母女关系不好,但也没有那么僵。因为距离家近,她都是骑电动车到蔡凤琴家。所以,我事前先把附近路况都摸熟了,准备在她回家半路上动手,那条路十分合适下手。早在五个月前,我就尝试动手了,但是头两次失败了,不是路程没算好就是没时间下药。第三次我成功把巴豆粉下到她的水杯里,她骑到到半路上就挺不住了,那条路只有一片树林能隐藏,所以她才强忍着骑到树林边下车。这不是偶然,这是我事前想到的……”
“……看见她下车进了树林,我扮成丧尸随后跟过去,看见她蹲在地上毫无防备,我扑上把她按在地上,掐住她脖子,狠命啃咬她的脸。我当时就跟疯了一样,狠命的咬她,一想起她妈把我害成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我就恨死她了。我等了十年,才等来的机会。”
吴芸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丁潜说:“之后有人发现了尸体报警了,但因为尸体脸被啃花了,身上也没有证件,所以到目前为止警方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犯罪天赋,居然能想到‘啃脸’这么有创意的手段。表面上,啃脸是食人狂攻击人的一大特征,就像近期美国发生的啃脸案那样。但对于你来说,你真正的用意是为了毁坏严果的长相,便于你伪装成她。”
“这一点你只说对了一半。”吴芸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哦?”
“啃脸除了是便于伪装成严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骗过你们。因为我的脸本来就被毁容了。”
“十年前我跳楼的时候,就把脸摔坏了。抢救过来之后脸上就留下了一个很大的伤疤。这块疤实在太显眼了,我如果不把它弄掉,太容易引起怀疑。搞不好,你们就会调查出当年的事件。要把这块疤弄掉很不容易,只有下狠手把脸上的肉彻底剜掉,我就用了‘啃’的办法。我敢这么狠,也是因为我本来就毁容了,根本没什么可惜的。”
“原来如此。女人都爱惜自己的容貌。怎么可能说毁容就毁容了。所以,我们一开始都没有怀疑严果是假的。”丁潜恍然。但他马上又问:“可我有一个地方始终没想明白,法医说,你脸上的伤确实是被人的牙齿啃咬的。但你不可能伤到自己,是谁把你咬伤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自己?”吴芸瞧着他,目光揶揄。
她张大嘴,把手伸进嘴里拽出了一副假牙。
丁潜刹那间思维短路了。
拿出假牙的吴芸,脸瞬间短了一半,再加上满脸疤痕,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他在吴芸家见过她的遗像,上面那个带着甜甜酒窝的美女少女,无论如何不能跟眼前的丑陋狰狞的怪物相提并论。
吴芸把假牙慢慢塞回嘴里,“现在你知道当年我伤的有多重了吧。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跳楼的。下颚骨都摔碎了。我的牙齿都没剩下几个。后来经过这些年,全掉光了……还是不说这个了,你还想问什么?”
“那在你杀死严果之后,你就假扮成严果去找蔡凤琴了?”
“没有,我是先扮成了保姆去照顾了蔡凤琴一段时间。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最近一两年经常雇保姆。”
丁潜恍然,“我明白了。你先是先应聘当了她的保姆,就开始暗中给她投毒了。你当时已经毁容了,蔡凤琴自然也就认不出你了。等到她丧失记忆后,你就伪装成她女儿严果,以蔡凤琴的名义把那六个当年凌ru过你的学生都请来聚会,很容易暗中下药制住了他们,然后残忍的把他们折磨死了。”
“我在医院打扫过卫生,偷偷摆弄过医生的手术刀,针线什么的。我那个时候就想过把我的仇人们都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我还特意练习过呢。你肯定都见过了那些尸体。怎么样,我开刀和缝合的手法还不错吧,”
“见过,够变tai的。”
“比起他们当年对我做过的一切,还有我这些年遭的罪,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丁潜叹息,“你在床上躺了多少年。”
“六年。”
“那正好是你爸说你死的的时候。”
“跳楼之后被抢救过来,我就瘫痪在床,整整瘫了6年,所有人谁都以为我死定了。但我心里有委屈,有恨,我不能就这么窝囊的死。我乞求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让那些伤害过我,侮ru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你父亲同意你这么做吗?”
“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那个懦弱的怂包。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当年如果他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能在自己女儿受人欺/凌的时候站出来,教训那帮王八蛋,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了。他非但没有帮我,反而打我,骂我,仿佛我给他丢脸了,不可饶恕。为了他可怜的面子和糊涂,跟那些人一起把自己的女儿推上绝路。他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
“我知道他做错事,他一直为此充满愧疚。”
“那是应该的,他应该感到愧疚。”吴芸情绪激动的叫道。“一个父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他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妈。即使是这样,他女儿都瘫痪在床奄奄一息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为我报仇。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我能活下来,就算是他兑现了答应我妈要照顾我一辈子。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切已经回不到当初了。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弱者注定无法生存。我能出床上爬起来那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可是他不赞同你……”
“哼,他那么懦弱自私的人,怎么可能赞同。但我心意已决,他也没有办法。”
丁潜唏嘘,“也许他软弱过,但这不能减少他对你的爱。作为父亲,他从一开始就准备替你承担罪名了……为了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他在看守所里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自己杀死。你能想象面对狱警的监控,偷偷撕裂自己的皮肤,寻找动脉血管是一种什么滋味吗?人们都认为他是疯子,认为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做出食人狂的血案。但他们不知道,吴宏胜只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女儿。”
“……”吴芸没说话,从那张布满疤痕,凹凸不平的脸上划下两行眼泪。
汪——汪——汪——
突然起来的狗吠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吴芸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朝另外一边跑去,丁潜愣了一下,不过看样子,吴芸不是想逃跑。过了一会儿,她牵着一条尖嘴大狼狗回来了。
狼狗朝丁潜低吼两声,威胁的亮出锯齿般的牙齿。
三辆警车风驰电掣停在人民医院大门口。
从车上纷纷走下荷枪实弹的刑警。
杜志勋面沉似水的带着警员们走进大厅。把值班医生和挂号等看病的人都惊到了。
他带着警员直接赶到263病房。
房中没人。
孙建洲找来值班医生,医生也不知道病人去了哪里。
孙建洲也有点儿慌神了,对杜志勋说:“难道丁潜真把严果带走了?”
杜志冷笑,“我把丁潜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想到了,医院本来是他最不敢来的地方,没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这个人真有意思。”
“那他能把人带到哪儿?”孙建洲问。
“哪儿都没去,应该就在医院。”
“跟我走吧。”丁潜说。
“去哪儿?”
“自首。你唯一的出路。”
“……”吴芸冷笑,一动不动。
“我是心理医生,我可以为你做一份精神病证明。”
“你是在怜悯我吗,因为我悲惨的遭遇?你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你自以为你这样很高尚吗,其实你跟其他人一样虚伪,自私,你们故意表现出高尚,只不过是掩饰自己冷漠内心的遮羞布而已。”
“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沦落成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这么多年,可有一个人真正帮过我,为我说句公道话。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至少,我能帮你活下去。”
“后半辈子都关在精神病院里吗,哈哈哈,把我像动物一样关起来,那和判我死刑有什么区别。”
“难道你……”
“不,你别搞错了,我还没想死。”吴芸阴冷的一笑,“我爸死后,只有你知道我叫吴芸,可惜你对我的测谎失败了,你的上司已经不信任你了,你现在再对他们说我是吴芸,又有谁会相信你呢?”
“是啊,没人会相信。”丁潜苦笑了一下。
“要不然,我怎么会对你如此坦白呢。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需要同情的任人摆布的小女孩吗。我现在可是一个嗜血的连环杀人狂。你也可以叫我食人魔,嘿嘿嘿……”吴芸朝丁潜伸出舌头,做出吓人的鬼脸。
“是啊。不管当初怎样,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我要把你绳之以法。”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你首先得证明我不是严果,是吴芸。但估计做DNA匹配的话,你的上司不会同意你那样做。很头痛吧。”
“是很头疼,不过,我也不是找不到证据。”
“你有证据么?”
丁潜指指她身边那条狼狗,“这条狗之前一直在你爸家里养的吧。”
“吴宏胜被捕那天,它跑丢了。没想到跑到了你这儿。它躲在病床底下,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人呢。我猜,你在杀害那六个同学的时候,肯定把他们的内脏喂给这条狗吃过吧。残留的内脏上留着狗的牙印,应该就是它。狗牙和人牙一样,每个个体都有独一无二的牙印。我们只要给它做一个牙模就行,跟被害人内脏上的牙印对比一下就知道是不是同样一条狗。”
“原来是这样,没文化真可怕。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恨蔡凤琴,简直误人子弟嘛。”吴芸自嘲。
“来,骆驼。”她牵着狼狗走到楼边。
丁潜已经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了,还未等阻止,吴芸双手一推,毫无防备的狼狗惨叫着掉下楼。
“这样行了吗,楼下的死狗现在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吴芸冷笑着看着丁潜,“没文化的人,只好用没文化的办法。”
这个女人的冷酷无情实在让人惊骇。
她已经从当年那个含冤自杀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狡诈凶手
“如果我早一点儿告诉你我还有证据,你是不是就不会杀它了。”丁潜惋惜的说。
“你还有什么证据?”吴芸将信将疑。
“疑点往往对应的就是证据。”
“你和蔡凤琴都患有前行性失忆症,为什么她把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忘了,而你还能记忆起关键的部分?我在给你进行催眠的时候,你确实是忘记了凶手是谁,否则我早就怀疑到你了,失忆症成了你最好的掩饰,甚至帮你骗过了测谎仪。可是你计划杀人的步骤那么周密,你又是通过什么办法都记住的呢?”
“你想到了?”
“其实很简单……日记。”
“我哪有什么日记。你看见过我写日记吗?”
“你的日记都记录在漫画册里没错吧,你平时没事儿就手捧着一本漫画。其实你不是在看漫画,你是在看你该做什么。你通过不断的提醒,让自己完成一系列犯罪。犯罪之后,你就把不需要的日记丢掉,几天之后,你自然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所以,即便面对再聪明睿智的警官,也不可能从你身上看出任何破绽。因为你的记忆确实是清白的。”
吴芸默然看了他一会儿,发出神经质般的嗤笑,“嘿嘿……嘿嘿嘿……给你满分,你答对了……不过可惜,你早一点儿想到就好了,那些漫画我已经都销毁了。”
丁潜一凛,注视着她。
“眼看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罪犯就在眼前,你却抓不了她,很失望是不是?”吴芸极尽嘲弄,“当然你还可以打电话报警,把我抓起来。但你的上司会不会答应就难说了。”
话音刚落,杜志勋带着警员冲上了天台。既有特案组,又有刑警队。把两人的退路都堵死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吴芸看了一眼,扭头朝丁默狡黠的眨眨眼。
丁潜面露苦相。
“你果然在这,丁潜。我差一点儿就以为你劫持病人潜逃了。”杜志勋走到近前,带着嘲弄的口吻说。
还未等丁潜张口,吴芸忽然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大声对杜志勋说:“你们终于来了,太好了,警察大哥,快救救我,这个人要杀了我。”
她声情并茂,语调中都带着惊惶,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连丁潜都万没想到。
郭蓉蓉紧随杜志勋身后一起赶来,看看丁潜,又看看吴芸,惊讶的闭不拢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丁医生不是来帮忙破案的吗,怎么,怎么变成了绑架犯?”
钟开新和年小光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柳菲站在远处瞅着丁潜,一言不发。
杜志勋问丁潜,“你要是我,你现在怎么办?”
“……”丁潜不是杜志勋,不知道这个不阴不阳的家伙到底打什么算盘。
“既然你猜不出来,就我来说。”
杜志勋一指吴芸,“我现在要以涉嫌谋杀的罪名逮捕你。”
“什么?我?”吴芸以为自己听错了,疤疤癞癞的丑脸做出诧异的表情,看着特别古怪。
“不用说原因了吧。”杜志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撕碎后又重新用透明胶带粘合好的漫画书。
吴芸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在你病房卫生间的抽水马桶里找到的。应该是你的没错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冲厕所不彻底真不是个好习惯。”
“这是从厕所便池里掏出来的书。”郭蓉蓉捂着鼻子躲出八丈远。“组长你太了不起了。”
“是我发现的。”杜志勋说。
“是我掏出来的。”年小光眼圈红了
“是我一点点粘好的。”钟开新垂泪。
这个突变实在太意外了。
不禁出乎吴芸没想到,丁潜也没有想到,他问杜志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接受盘问的时候,我来到医院,让医生把严果带走,仔仔细细把263病房搜查了一遍……在卫生间便池里发现了没有完全冲干净的碎纸片……”
这次论到丁潜不淡定了,“原来你那么早就怀疑她,怎么不早说?还煞有其事派人审我?”
“我当时谁都怀疑,但我有一个优点——就是不固执,任何人的意见我都能听。既然你那么怀疑这个女人,我就干脆调查调查她,就发现了这个重要的线索。比起你那一大套纸上谈兵的理论,这才是专业的刑侦技巧。”
杜志勋得意洋洋拿着从厕所了掏出的书,书页还有点儿发潮,在丁潜面前炫耀的摇晃。
“……”丁潜无语。
杜志勋目光落在吴芸脸上,“这本书虽然遗失了一部分,但也足够证明你的身份了……吴芸,你当初的确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蔡凤琴和你的同学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你却选择了自杀这种消极的的反抗方式,你自己也要承担责任,不能完全归咎于其他人。你一步错步步错,心中只剩下仇恨,你所做的已经触犯了法律,必须受到惩处。”
吴芸冷笑一声,摇摇头。“我不接受任何审判。法律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
她慢慢后退,踏上楼顶边缘的墙垛,在风中摇摇欲坠。
“其实我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我瘫痪在床那么多年早就该死了,我能站起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拖着残破的躯壳向我的仇人们讨还血债。如果我这次漏网了,我也不会停手,可能下一步会扩大我报复的人群吧,我还没来得及想好……”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法律的制裁,既然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审问吗?”杜志勋一边说话分散吴芸精力,暗自向前靠近,想要找一个机会,纵上去把她拉下来。
一只手拉住了杜志勋。
杜志勋霍然转头,怒视丁潜,低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随她意吧。”
“谢谢你,丁医生。”吴芸张开双臂,自由自在的滑进夜空中。
警员们跑到楼边,往下望去,一个个唏嘘不已,百感交集。
没想到这起连环杀人案也这样的方式结局。
杜志勋掏出一根烟叼上,点燃,吞吐,蓝色的烟雾在眼前弥漫。
“虽然疑犯死了,这次案子还算圆满结束,有你一份功劳,我打报告的时候会跟上面提的。”他对丁潜说。
“不必了,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一些建议,真正的犯罪线索还是你找到的。”
“没关系,我还会向上面申请把你留在特案组。”
“……”丁潜很意外。
自从宋玉林把自己推荐给特案组,这个杜志勋就一直想把自己排挤出去,现在是怎么了?
“也有你心理医生看不懂的吗?”杜志勋看出了丁潜的疑惑。
他靠近丁潜,眸子里忽然放射出逼人的光,“我让你来特案组其实不是因为我赏识你,是我要好好了解你这个人。”
“为什么?”
“两年前,轰动一时的冰雕碎尸案你还记得清楚吧……最后一个被害人叫温欣,听说你们还是情侣关系,没错吧……”
丁潜瞬间绷紧,脸色大变。
“听说那个案子到现在还没破,我很好奇,打听了当年办案的警官……他们说发现温欣尸体的经过很离奇,竟然是在你的行李箱里找到的,你还为此受到了调查……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还有宋玉林极力保你,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弄到特案组了吧。”
“丁潜,我很期待未来跟你在一起共事……”
(第一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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